有王粲為霍峻表文‘潤色’，其《北伐表》不遜諸葛亮之《出師表》，甚至因王粲善寫詩文，在詞藻、排布上更勝一籌。

    當(dāng)兩表誦讀完，諸葛亮瞥了眼霍峻，又看了眼在人群中犯困的王粲，便知道此表出自何人！

    擱下奏疏，劉禪說道：“二公表文情真意切，朕聞表而近落淚。今之形勢如二公所言，漢盛而魏衰。然二公常年勞師遠征，不日又將奔波南北，朕于心不忍啊！”

    “陛下！”

    諸葛亮持笏板說道：“臣與大司馬受托孤之重，夙夜未嘗有怠。今南土已平，可無內(nèi)顧之憂；逆魏動蕩，外敵國力驟弱。不就此時討賊，恢復(fù)中土，更待何時！”

    “今之形勢大利我國，臣與鮮卑軻比能聯(lián)絡(luò)，待我出兵時，可有四路兵馬取曹魏，讓其四面受圍，惶惶不可終日?！?/br>
    霍峻說道：“臣出兵淮泗，為東方之兵；葛相北伐荊宛，為南土之師；陸遜謀取關(guān)中，為西陲之軍；鮮卑掠襲河北，為北疆之騎。蓋此四路用兵，縱魏有強兵數(shù)十萬亦不能御之?！?/br>
    “陛下！”

    白發(fā)蒼蒼的張昭出列，拱手說道：“臣逢中漢亂世，從鄉(xiāng)梓避難江東，爾來三十余年。今有良機如若不伐，恐再過十余年，后來之童幼，吳聲楚音，積習(xí)成俗，遂望絕于中原?！?/br>
    “臣懇請陛下北伐！”

    徐庶、劉琰、張飛、趙云等流浪至南方的文武紛紛出列，向劉禪懇求出兵北伐。

    眾老臣或有不同之見，但他們對北伐的態(tài)度卻是相同的。漢如欲伐中原，當(dāng)趁流亡南方的中原人士尚在之際用兵。若等他們?nèi)ナ?，后代子孫習(xí)慣了吳楚，則日后有北伐之念者當(dāng)會減少。

    “善！”

    見老臣們北伐之心堅定，劉禪也不演了，從榻上起身，沉聲說道：“天無二日，地?zé)o二主，漢室不可不興，漢賊不可不除。今大司馬、葛相不辭辛勞，愿為大漢興兵北伐，朕安能不允？”

    “來人，降旨下詔！”

    “諾！”

    且不言劉禪各賜儀仗、華蓋、鼓吹、車馬與霍、葛二人，霍、葛各自移師金陵、襄陽，命諸部向前線集結(jié)。

    據(jù)霍峻、諸葛亮之布置，蔣琬為大司馬長史，掌吏部曹；張裔任丞相長史，掌戶部曹。蔣、張二人代行朝臺之事，而尚書令陳震兼領(lǐng)兵部、工部二職，履行日常之事。

    潘浚為廷尉，張飛為司隸校尉，徐庶為御史大夫，與張、蔣、陳三人同理國事。

    為侍中、侍郎者，為費祎、董允、霍弋、張休等，其歸由王粲秘書監(jiān)管理，以為規(guī)勸劉禪行為作風(fēng)。

    時退朝之際，老將趙云找上霍、葛二人，請求率兵出戰(zhàn)。

    “大司馬、丞相！”

    趙云伸手拉住諸葛亮的手，問道：“二公，云雖年邁，尚有廉頗之勇，馬援之雄。廉頗據(jù)白起，馬援平交嶺，此二者皆不服老。今北伐移師，將校皆有軍令，為何無云未得二公所頒軍令？”

    “這~”

    諸葛亮看了眼霍峻，說道：“非亮與大司馬不愿授軍令與子龍，僅是憂慮子龍年歲已高，不宜勞師遠征。子龍善以勇略而著世，當(dāng)下若有喪失，恐有傷子龍一世之英名，亦挫大軍之士氣?！?/br>
    今之南漢非蜀漢，南漢當(dāng)下除督帥外，如朱然、施然、魏延、王平、太史亨、霍范、諸葛誕、徐盛、唐咨、霍攸之等，可謂將星璀璨，中生代將校眾多。

    豈像歷史上蜀漢一伐時，人才凋零，將星黯淡，除諸葛亮外，唯有趙云拿得出手。

    考慮到元從們的身體狀況，霍峻、諸葛亮不僅沒讓趙云出征，亦沒讓張飛北伐。其如諸葛亮所說一般，趙云、張飛出征若有閃失，因二人名望崇高之故，必會對軍中士氣造成打擊。趙云語氣奮然，說道：“云自隨先帝以來，每陣臨先，臨陣不退。當(dāng)下恢復(fù)中原之役，云又豈能退縮于后！”

    說著，趙云向諸葛亮、霍峻二人拱手，說道：“云為冀州常山人，跟隨先帝以來，輾轉(zhuǎn)平原、魏郡、汝南、南陽等冀、青、豫諸州。常人言老馬識途，云雖非老馬，但卻仍記中原州郡之地勢。”

    諸葛亮有所意動，但依舊不想讓趙云出征。

    “大司馬！”

    見難以說服諸葛亮，趙云不禁看向霍峻。

    霍峻笑了笑，說道：“淮泗之間多河流，子龍將軍未曾去過。當(dāng)下若得孔明首肯，不如便隨孔明出征。”

    劉備救徐州時，趙云未有前來跟隨。而是在兄病逝之后，為了服喪離開了劉備。其中劉、趙分別數(shù)年，直到劉備投奔袁紹才得以重聚。

    “大丈夫得死沙場，幸矣！”

    趙云豪氣說道：“丞相若以為云年老，能否容我拉強弓以自證！”

    諸葛亮感受著趙云渴望的眼神，欣慰說道：“老將軍既有北伐之志，亮豈能不同意。昔將軍隨先帝從汝南而走逃南陽，今亮將率將軍反道而進，還與舊都！”

    “多謝大司馬、丞相！”趙云面露喜色，拱手說道。

    趙云心愿已了，當(dāng)即拱手告辭。

    霍峻望著趙云離開的背影，感嘆說道：“觀子龍將軍之所為，可謂燕、趙之義士。是役北伐，望能光復(fù)舊都，得以了卻諸卿之心愿！”

    “漢有如此之義士，何愁不能光復(fù)漢室乎！”諸葛亮語氣篤定地說道。

    “善！”

    霍峻按劍而下階，笑道：“孔明既有豪言，莫非已有北伐之略？”

    諸葛亮輕撫羽扇，淡笑道：“仲邈雖行四面攻魏之策，但以亮觀之，欲破此計不難！”

    “嗯？”

    霍峻心中了然，問道：“愿聽孔明之言？”

    諸葛亮持扇揮斥而論兵，分析說道：“軻比能縱會出兵，但其不善攻城，故必難以久襲河北。而關(guān)西之軍事，因蜀道艱險，隴道漫長，陳倉之堅固，伯言或能有所得，但恐難改局勢?！?/br>
    “故亮若為魏謀略之士，當(dāng)會尋機先退關(guān)東之兵。如關(guān)東之兵退卻，伯言、軻比能聞之，二人當(dāng)會不戰(zhàn)自退。而關(guān)東之兵，唯大司馬與亮。大司馬兵略，魏人多有畏懼，亮……”

    說著，諸葛亮笑了起來，說道：“若所料不差，魏人當(dāng)會尋機先破亮，而后再聚兵逼退大司馬！”

    “看來孔明已有破魏之略？”霍峻笑道。

    “不敢，僅初有方略！”

    諸葛亮持扇而答，說道：“亮以為魏若伺機聚眾兵敗我，我欲尋機率兵擊之，以挫魏先易后難之策。魏軍如若兵敗，荊宛危急，許洛震動，而青徐州之兵將無援矣！”

    頓了頓，諸葛亮說道：“如青徐之兵無援，且觀大司馬用兵，看能否旋下青徐，而后乘汴水東進，鯨吞河南諸州，光復(fù)舊都。不知以上方略如何，望請大司馬指正！”

    自要率軍北伐以來，諸葛亮可不敢拖霍峻后腿，日夜習(xí)讀兵書，鉆研中原輿圖，為得就是能與霍峻配合成功。

    依霍峻之北伐方略，先取青徐二州，而后率兵西進，與諸葛亮配合，鯨吞河南。故霍、葛二人各有任務(wù)，諸葛亮需要以偏軍擊敗或牽制魏主力，以減輕霍峻所面對的壓力。

    諸葛亮在深思多時之后，他有種預(yù)感曹魏為了抵御這次北伐，其用兵的注意力會集中在他的身上。畢竟一旦擊敗他，霍峻則失去羽翼，過不了多久，撤軍則屬于必然之事。

    因而不如抓住魏軍這種心理，以攻待守，主動擊敗急于求戰(zhàn)的魏軍，從而壓制許、洛魏軍，讓其不能東援青徐戰(zhàn)場。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孫子曰，昔之善戰(zhàn)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魏軍倘若求戰(zhàn)心切，孔明以此而用兵，以有備勝無備，料掌形勢，當(dāng)能有所得！”

    “孤信孔明矣！”

    在用兵上，霍峻相信諸葛亮的判斷。故他所能做之事，不是駁斥諸葛亮用兵，而是要支持、鼓勵諸葛亮用兵。畢竟諸葛亮向霍峻詢問意見，更多是出自尊重上！

    第664章 錯估敵我

    建興三年，八月。

    漢天子劉禪下詔，命大司馬霍峻總統(tǒng)大漢兵馬北伐，丞相諸葛亮、大將軍陸遜輔之。

    時霍峻從武漢至金陵，其路程有數(shù)千里，乘舟舸東行，十日浮江，行抵東都金陵。

    豫、揚、徐三州官吏，文以顧雍、步騭為首，武以龐統(tǒng)、蔣濟為首，收到令文之后，前來拜見霍峻。

    金陵，行臺府衙。

    霍峻在眾人的迎接下，端坐在高榻之上。文武依照班位，分坐左右席位上。

    “大司馬浮江而來，路程長遠恐多疲憊。當(dāng)下雍已命屬下設(shè)宴，以為大司馬接風(fēng)洗塵！”顧雍說道。

    “不急！”

    霍峻靠在憑幾上，問道：“陛下頒布詔令，傾舉國之兵而北伐，由孤專統(tǒng)之。然欲用武，非糧輜兵甲充沛不可。今不知行臺之內(nèi)，共籌得多少兵糧？多少冬裘？海船多少？”

    見霍峻單刀直入問政，顧雍不敢怠慢，說道：“啟稟大司馬，雍從去歲趕任，至今一年有余。當(dāng)下行臺中共為大軍籌得八百五十二萬石糧，冬裘有九萬三千五百六十一件，大件海船共有七千三百多艘，小者可運五百石，大者可運千余石?！?/br>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軍士不下十四萬人，冬裘僅九萬余件，當(dāng)有所不足。糧草八百五十余萬石尚且夠用，但不知海船可有試航過？”

    士兵月平均食糧兩石，十五萬人每月大概要用三十萬石，年用三百六十萬石糧，如果算上戰(zhàn)馬、農(nóng)夫用度，其數(shù)目遠不止于此！

    八百五十二萬石糧，僅以士兵計算可用兩年多，但是考慮到運糧的百姓，所夠能支撐時間，可能要打七——六折。

    不過加上下半年秋收，次年春冬小麥所收獲之糧，在道路暢通的情況下，足夠大漢至此用兵。

    “雍已命三州婦人制作冬裘，今尚有半數(shù)冬裘未入府庫。大概二月之后，十六萬件冬裘將悉數(shù)可用！”顧雍說道。

    “至于海船試航，因船只多為江左諸豪強、世家之所有，雍尚有聚集諸船試航行！”

    漢末時期，海洋貿(mào)易已略有雛形。如江東地區(qū)已開辟出到達斯里蘭卡的航線，或是有到遼東地區(qū)的航線。如孫權(quán)與遼東公孫氏的聯(lián)絡(luò)，或是東晉法顯至印度求經(jīng)。

    法顯，中國首位去印度取經(jīng)的僧人，其從長安出發(fā)，經(jīng)西域諸國，而后至印度求經(jīng)。其從印度返程時，本欲乘舟舸至廣州，卻因大風(fēng)浪飄到青州。

    江東大族、豪強們因涉及海洋貿(mào)易，故族中擁有不少舟舸。在金陵設(shè)為東都之后，顧雍以行臺尚書仆射身份到此，通過各種手段，讓他們待戰(zhàn)事為大軍運糧，且將大族、豪強的舟舸統(tǒng)計在冊。

    霍峻抿了口熱茶，說道：“今已八月，不日淮水漸干，泗水難行。令十月一日之時，召集在冊船只，選千艘舟舸，轉(zhuǎn)運批軍糧至郁洲島，以為明歲運糧之試航?！?/br>
    “諾！”

    從江東運糧至郁洲島的航線屬于是固定，但為了確保明年不會出差錯，還是需要提前試航。

    霍峻又問下輜重相關(guān)的問題，顧雍依序一一回答。除尚在制作中的冬裘，以及還未試運的船隊，顧雍已將其余之事料理得明明白白，這讓霍峻為之歡喜不已。

    “子通，在下青徐地區(qū)可有變動？”霍峻問道?！胺A都督，原青州刺史夏侯尚去世，今孫權(quán)上位執(zhí)掌軍權(quán)，其都督青、徐、兗三州！”蔣濟整理下情報，說道。

    “自孫權(quán)上任以來，命人加固彭城、穆陵關(guān)，兵馬巡邏不休，且與王凌聯(lián)系緊密，對我軍防備甚嚴！”

    “孫權(quán)都督青、徐、兗三州？”

    聞言，霍峻不禁露出笑容，說道：“孫權(quán)早年喪土敗師，其兄所立之基業(yè)，被先帝與孤所取。當(dāng)下再督三州軍事，當(dāng)是有趣！”

    夏侯尚死得挺好的，其有軍略之才能，若是坐鎮(zhèn)三州，多半會成為一塊硬骨頭。然隨著孫權(quán)統(tǒng)兵，對大漢而言，屬于是件好事，之后攻略青、徐二州的難度也會大幅度下降。

    選孫權(quán)都督青、徐、兗三州軍事，只能說曹魏當(dāng)下人才逐漸凋零，無人可任督帥。在曹叡無奈之下，他唯有選孫權(quán)出鎮(zhèn)。

    “孫權(quán)或兵略雖不及夏侯尚，但其深得人心。就任以來，青、徐二州士女多有臣服?！笔Y濟說道：“觀孫權(quán)之所為，其有與我軍長久對峙之打算?！?/br>
    “不急！”

    霍峻笑了笑，說道：“孫權(quán)之略，孤多有知曉。廣派斥候北上，多多關(guān)注孫權(quán)動向。過些日，孤與諸將商討軍事，制定用兵之方略。”

    “諾！”

    孫權(quán)的兵略能力，霍峻心中有數(shù)。司馬懿、曹真、孫權(quán)三位督帥里，孫權(quán)的綜合能力不亞司馬懿，但其軍事能力卻是最弱。

    孫權(quán)用兵什么水平？

    以霍峻之見，如果孫權(quán)作為君主，他能得人心，選拔俊杰入軍，在危急之時，能聽良言，可以打出不俗之戰(zhàn)績，如有赤壁、夷陵、荊州、石亭四大戰(zhàn)役。故以孫權(quán)綜合能力而言，他守成是綽綽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