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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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奇恥大辱,不說是從父,就連自己也無法忍受。 他想,或許自己心中也懷著一分僥幸,不然為何不拼死攔住從父呢? 也罷,事已至此,多說無用了。 想到這里,王平之收拾情緒,抬眼看向圣人。 他起身出列,拜向圣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便連連咳了幾聲。 謝瑾轉(zhuǎn)身看去,只見他瘦削的身體隨著咳嗽而劇烈地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圣人,從父,咳,咳——”王平之掩袖咳了幾聲,繼續(xù)說道,“從父一介文人,從未見過那樣多的青壯男子,難免膽戰(zhàn)心驚?!对姟吩疲轰咛熘?,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些人雖是郗司空舊部之后,卻也是江左的臣民。從父身為方伯,理應(yīng)察舉一州人才,為圣人進(jìn)善退惡,不意卻有這樣多的青壯藏匿山林,所以才受了驚嚇。” 王含聽了這話,連連補(bǔ)充道:“圣人,臣失職如此,實在惶恐,無顏再忝列朝堂了?!?/br> “呵。”謝瑾聽了這話,扯了扯嘴角,“云度說得不錯,天下萬民皆是圣人的子民,合該為圣人效力。謝某不才,請圣人選派親信,查檢謝家部曲,為之登記造冊?!?/br> 江左立國以來,田賦稅收始終是個大問題。 究其原因,不外乎世家多蓄部曲。 這些部曲作為世家奴隸,既不向朝廷繳稅,又不服兵役,純純成了世家自個兒的奴仆,朝廷竟無法管控。 大族部曲,縱有作jian犯科之舉,官府也不敢擒拿,唯恐開罪世家。 對于這種現(xiàn)象,謝瑾早有耳聞,只是不好一次開罪太多世家,所以才遲遲沒有行動。 如今諸世家附和太原王氏添亂,謝瑾正好提起此事,師出有名的同時,也給他們一個教訓(xùn)。 謝瑾此話一出,朝堂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之中。 圣人瞥了一眼堂下的朝臣,一下又一下地用如意敲擊著幾案上雕刻的玉飾。 噠噠的清脆聲持續(xù)著,宛如敲在朝臣們的心坎上。 謝瑾朝右后方遞去一個眼神,溫述接到這個信號,心下咯噔一跳,腦中頓時叫苦不迭。 他猶豫地環(huán)視一周,發(fā)現(xiàn)人人都低垂眉眼,不禁埋怨自己為何不也跟著低頭裝傻。 太原王氏糾集世家彈劾郗家,他可半分都沒有參與,所以才想趁機(jī)看看熱鬧,觀察觀察那些人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表情,沒想到卻被謝瑾逮住當(dāng)這個出頭鳥。 溫述嘆了口氣,慢吞吞地站起身來,對著圣人行禮。 “侍中所言極是,臣愿竭全族之力,為江北的將士制千副藤甲,再派出百名部曲,為將士們砍柴扎營、洗衣做飯?!?/br> “這個溫述倒是機(jī)敏?!臂瓪w聽到這里,笑著贊了一句。 謝瑾于朝堂之上,公然提出查檢世家部曲。 謝家部曲,本就大半在江北隨謝墨御敵,留在江南的,不過是府中的奴仆和一些打理莊園田畝的使役罷了。 縱然人人都登記造冊,也不過是多交幾分稅款,這些錢與江北軍隊的耗費(fèi)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 可對其余世家而言,情形卻大為不同。 江左世家蓄奴之風(fēng)極盛,世家兼并田畝,蔚然成風(fēng),若是這些種田的部曲全部登記造冊,那可要多繳不少稅款。 更何況,誰都不知道江北戰(zhàn)場最終是個什么情形,大家都不想派自己的部曲上戰(zhàn)場,是以干脆一直瞞報自家部曲的數(shù)量。 溫氏作為元帝初年便在江左嶄露頭角的世家,自然也有不少部曲。 溫述不想傷害自家的利益,更不想作為出頭鳥被世家們記恨,可又不好得罪謝瑾,只好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想要“破財減災(zāi)”。 “是呀?!敝x瑾笑著嘆了口氣,“他這話一出,褚氏便立刻也站了出來,說要為江北的將士募集軍費(fèi)。” 南燭送上夜宵,郗歸抿了口花露引子,將玉碗放在一邊,喜怒不明地說道:“褚氏向來有眼色、知進(jìn)退。” 當(dāng)年郗岑掌權(quán)之時,先帝戰(zhàn)戰(zhàn)兢兢,當(dāng)今圣人敢怒不敢言,唯有皇后褚氏,始終冷靜自若,盡了一國之母的本分。 那時司馬氏勢弱,內(nèi)廷之中,郗歸還曾幫過褚氏幾次,與之有些交情,褚氏也常常召郗歸入宮品畫下棋。 可郗岑敗死之后,直到賜婚之前的那次會面,褚太后從未召過郗歸入宮,甚至慶陽公主的賜婚圣旨,也是她親手頒下。 后來圣人為郗歸、謝瑾賜婚,想借太后之名,挑撥郗歸為他所用,才有了郗歸與褚太后的再次相見。 賞花宴上,褚太后態(tài)度懇切,言語親熱,仿佛之前的疏遠(yuǎn)從未發(fā)生似的。 郗歸從未埋怨過褚太后。 畢竟,郗珮作為郗岑的親姑母,享受了郗岑帶來的諸多利益,卻還是在郗岑落敗后與之劃清界限,更遑論褚太后這樣的苦主呢? 她能夠在成為太后之后,始終約束家人,不為褚氏求官,已經(jīng)是難得的好人了。 郗歸只是覺得感慨,褚太后這樣冷靜,這樣聰慧,這樣識大體,卻偏偏只是個無心政事的太后娘娘。 倘若圣人有褚太后這般的品質(zhì),江左的局面會好很多。 想到這里,郗歸抬眼問道:“褚氏開口之后呢?遷徙流民一事,到底是如何定的?” “溫、王兩家開口后,世家紛紛響應(yīng),總共捐了一萬三千兩百副藤甲,舍了七百二十三名部曲,并三萬五千錢?!?/br> 謝瑾話音剛落,郗歸便冷笑道:“三萬五千錢?去年江南大災(zāi),今年的新稻又還未成熟,三萬五千錢能買幾車糧?又能養(yǎng)活幾個將士?溫氏并非富貴世家,卻也能拿出千副藤甲,怎的其余世家就只出了三萬五千錢?太原王氏拿了多少?瑯琊王氏又拿了多少?” 謝瑾深吸一口氣:“我們原本的目的也并非募集——” “謝侍中,你是當(dāng)真不急?。 臂瓪w再次冷笑,“前秦侵犯北境,滿朝上下,諸多世家,除了謝氏之外,竟無良將可用。謝墨趁此機(jī)會,一舉而為兗州刺史,鎮(zhèn)于廣陵。謝家雖得了官職,卻也不得不舉家供養(yǎng)江北的將士。如此情形之下,你竟然還能放任這些世家摳摳搜搜地不肯出力,可真是令人佩服!” “江左如今內(nèi)憂外患,實在不宜多生事端?!敝x瑾平靜地開口,面上并無喜怒之色。 郗歸冷眼瞧過去:“那圣人呢?他怎么說?” “圣人見好就收,不愿一次開罪太多世家,便揭過了此事?!?/br> “果然?!臂瓪w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南渡之初,王室多故,元帝再無能,也能做到恭儉推讓,盡力調(diào)和朝野間的矛盾,于動亂中保全江表??僧?dāng)今圣人呢?” 第83章 憂恐 謝瑾沒有說話, 郗歸一字一頓地說道:“忌憚謝氏,陰謀加害,卻根本沒有相應(yīng)的能力,只能繼續(xù)依靠你;無兵可用, 求助北府, 卻又聽信讒言, 不愿北府?dāng)U充兵員;仇恨世家,想要解決世家多蓄部曲的問題, 卻毫無膽量, 生怕被世家記恨。” 她看向謝瑾:“你說, 這樣的皇帝,怎么能令人效忠呢?” 對于今上的品質(zhì)和能力,謝瑾比郗歸清楚得多。 可若想免于桓陽篡國的動蕩, 唯有扶持正統(tǒng)這一條路可走。 先帝只有兩個兒子, 無論是論嫡還是論長, 謝瑾都只能扶持今上繼位,他別無選擇。 然而這件事關(guān)乎郗岑的敗亡, 雖然謝瑾與郗歸都心知肚明, 但可他還是不愿提起。 于是謝瑾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道:“廷議之后, 圣人頒下圣旨,先徙五百戶流民至京口,以觀后效。” “五百戶?”郗歸重重地將玉碗擱在案上,“五百戶流民,其中的青壯男子不知道有沒有三百個。圣人這是將京口當(dāng)作收容所了, 非但不給京口補(bǔ)充兵員, 還要讓徐州出資養(yǎng)活這些老弱婦孺?我倒是不介意安置這些人,可無論如何, 總該多給我一點(diǎn)青壯吧?淮北其余流民呢?安置在了哪里?” “其余流民,會暫且由淮北徙至江淮之間。至于以后的去處,還需再行商議。”謝瑾握住郗歸的右手,鄭重承諾道,“阿回,你放心,十日之內(nèi),第一批流民必定會被送到京口。此事一旦開了先河,后面便會順利很多。一月之內(nèi),我一定會再送一千戶以青壯為主的流民過來。” 郗歸沒有說話,謝瑾抿了抿唇,繼續(xù)勸道:“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京口眼下實在是太過引人注目了,等市馬之事鋪展開來,瑯琊王與鮮卑互市之事,定會吸引去大半目光。建昌馬一路順流而下,途經(jīng)多地,那些世家恐怕也會想要分一杯羹。到了那個時候,流民徙徐之事,就好辦得多了?!?/br> “什么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郗歸甩開謝瑾的手,自嘲地說了一聲,“不過是我還不夠強(qiáng)大罷了?!?/br> 她倔強(qiáng)地?fù)P起了頭顱:“如果我有桓大司馬那樣強(qiáng)大的兵力,如果我是如同桓大司馬那樣強(qiáng)大的威脅,那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會噤聲?!?/br> 她看向謝瑾,緩緩說道:“同理,如果你手上有一支強(qiáng)大的軍隊,而不僅僅是在政務(wù)上獨(dú)占鰲頭,那么他們就不會再明里暗里地譏諷你有不臣之意,而是會做出臣服的模樣?!?/br> 謝瑾沒有說話。 郗歸堅決地說道:“無論如何,遷徙淮北流民至京口、晉陵一帶,自祖父在世時便有先例,明帝也是首肯過的。淮北流民可以暫時安置在兗、青二州,但江北畢竟太過靠近戰(zhàn)場,無論是平民還是青壯,都無法得到必需的休養(yǎng)與cao練,他們必須被送到京口,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成為世家大族的奴隸?!?/br> “好。”謝瑾抿了抿唇,輕輕頷首,“阿回,我保證,一定會按照你的意思安置好他們?!?/br> “嗯?!臂瓪w輕輕頷首,投桃報李似的說道,“豫州也靠近抗胡前線,等新的青壯訓(xùn)練完畢,如若你有需要,北府軍可以派人前往支援?!?/br> “好,那就多謝阿回了?!敝x瑾故意作了個揖,想逗郗歸開懷,隨后又打開幾上的籠屜,將之輕輕推向郗歸。 郗歸順著他的動作看去,只見籠屜之中,是一枚枚精巧的鷺角黍,每個都只有荷花酥那般大小,個個都不重樣。 “從前在荊州的時候,你便最喜歡蜀地、吳地和廣州的吃食,端午快到了,我讓家里的庖廚按照各地口味,準(zhǔn)備了咸甜各色鷺角黍。今日天色晚了,你先略嘗嘗看。” 這些年來,謝瑾幾乎搜羅齊了三吳與廣州的各色小吃。 闔府之內(nèi),誰也不懂他的用意,朝臣們也都笑他“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 他們都不明白,謝瑾思念至極的時候,只有聽著往昔一同聽過的江水聲、吟著往日一起吟誦過的詩詞、吃著過去郗歸喜歡的吃食,才能稍稍緩解一二。 可即便這樣,他的內(nèi)心還是如同缺了一塊似的,永遠(yuǎn)無法真正愈合。 直到重逢之后,當(dāng)他們再次一同立于月色江聲之中,當(dāng)郗歸問出那句“你想要這支軍隊嗎”的時候,謝瑾才感到自己內(nèi)心久久沉寂的那個位置,重新跳動了起來。 郗歸沒有動作,謝瑾夾了一小塊鷺角黍,放在小碟中遞了過去。 郗歸觸到謝瑾帶著笑意的深情目光,觸電般地垂下了頭,用進(jìn)食的動作掩蓋心中的不自在——她滿心滿眼都是北府軍和江北戰(zhàn)事,實在不知該怎樣回饋謝瑾這樣的一份深情。 她想到了七年來從不間斷的通過郗岑之手送給自己的鳳凰單樅,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謝瑾笑著看郗歸吃東西,心中是難得的幸福和滿足。 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輕聲說道:“分開的這幾日,我吃到一塊滋味不錯的點(diǎn)心,便想你會不會喜歡吃??吹揭恢ā⒁皇自姟⒁欢淠犹貏e的云,都想過來講給你聽。想抱著你,牽著你,吻著你,恨不得攥緊你的袖子入睡。” 謝瑾說的其實并非僅僅這幾日,而是涵括了分別的七年。 可這中間畢竟橫亙著郗歸與王貽之的一段婚姻,他不敢明目張膽地透露自己的覬覦,他怕郗歸不喜這樣的行為。 “這樣喜歡嗎?”郗歸玩笑著說了一句,想沖散空氣中曖昧的氛圍。 可謝瑾卻好像對她的意圖全然不知似的,認(rèn)真地凝視她:“是,這樣地喜歡你,一日都離不開?!?/br> 郗歸扭過頭去,端起玉碗,喝了口花露飲子:“安置流民事關(guān)重大,端午祭祀之時,我沒法回建康。” “我知道?!敝x瑾和聲說道,“阿回,我沒有催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的抱負(fù),知道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只管做你自己便是。” “你何必如此。” “心甘情愿,阿回,我心甘情愿?!?/br> “好?!臂瓪w深吸一口氣,歸根到底,她其實是個冷漠的人,可卻又不夠冷漠,“隨便,你自己做主?!?/br> 當(dāng)郗歸的筷子擷向第三種鷺角黍時,謝瑾終于按住她的手背。 “阿回,我?guī)砹嗽S多角黍,你明日再吃,今日天晚了,當(dāng)心積食傷了脾胃?!?/br> “知道角黍容易積食,還讓人這么晚送上來?” 郗歸從善如流地放下筷子,一邊起身回內(nèi)室,一邊隨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