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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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叛亂雖被撲滅,孫安也被斬殺,可風波卻遲遲未平,朝廷用了好幾個月,才壓下了各地接連發(fā)生的反抗之舉。 此事當年株連甚廣,誰都沒有想到,孫安之侄孫志并未死在清剿中,而是金蟬脫殼,逃去了海島。 更加令人意外的是,孫志不僅沒死,還一直暗中插手五斗米教在三吳地區(qū)的民間活動,有一批人數(shù)不少的信徒。 孫志出身沒落世族,對政治并非全然不懂,又因叔父的緣故,極善揣摩人心,發(fā)動信徒。 他瞧準了四月飛雪和征發(fā)樂屬的時機,眼光毒辣地選取了此前風波鼎沸的上虞縣,很快便憑借著百姓們心中的不安、惶恐與仇恨,糾集出了一支聲勢浩大的隊伍,殺了上虞縣令與縣中的世族子弟,搶了世族家中的糧米,又一把火燒了縣衙,直奔會稽城門而去。 上虞的火燒得很大,周邊諸縣看到nongnong的黑煙,忙不迭地派人前去打探消息。 消息傳回后,官員們有的棄城而亡,有的舉旗投降,有的則是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本縣有樣學樣的平民武裝奪去了性命。 這些人中,倒也不乏派使者快馬疾奔,去會稽城中找王定之報訊求救的。 可王定之聽到消息后,卻并未采取任何軍事行動,會稽城也未增設任何防御措施。 據(jù)說,直到兵臨城下的那一刻,王定之還在靖室禱告,期盼天神降世,派出鬼兵斬殺叛軍。 直到熊熊的火焰燒過了城門,叛軍喊打喊殺地沖向內(nèi)城時,王定之才面色慘白地離開了靖室,慌忙地派出城中守軍拖延時間,自己則召集部曲,想要棄城而逃。 但一切都已經(jīng)太晚了。 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抵抗還是逃命,都早已無濟于事。 賊兵沖進街巷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于一眾人群之中,當先斬殺了錦衣華服的王定之。 謝蘊情知必死,抽刀出門,手刃數(shù)人,而后不幸罹難。 后世史臣記載此事,曰:太昌四年四月初三,吳地大雪,陰氣盛也?,樼鹜跎鲜柩匀齾鞘雷逯铮勰嗽t發(fā)三吳諸郡免奴為客者,移至京師,以充軍役,號曰“樂屬”。令初下,群情震動。初四,諸縣苦發(fā)樂屬,枉濫者眾,孫志乃糾集教徒,乘釁為亂,陷會稽,殺內(nèi)史王定之及其妻謝氏。京房《易傳》曰:“夏雪,戒臣為亂?!贝似鋪y之應也。1 郗歸聽聞此事的時候,是在建康城中,郗氏西府的一方小院中。 此時已是初五下午。 昨天夜里,郗府部曲星夜兼程,趕去會稽接人,沒想到卻撞上了孫志叛軍攻城之事。 謝蘊自知無處可逃,索性集合了所有能夠指揮的護衛(wèi),讓他們跟著郗氏部曲,保護郗如和幾個孩子離開。 那一日的長街太過混亂,到處都是紛飛的石塊與箭矢。 世家兒女多孱弱,部曲們拼盡全力,也只護住了兩個最小的孩子,將之送進郗氏戒備森嚴的商戶之中。 孫志叛軍雖多,卻大多避開了郗氏的商鋪,以報高平郗氏數(shù)月來施粥施藥的恩德。 就是這幾分恩德,保住了郗如和謝蘊幼子的性命,讓他們能夠在動亂稍歇之時,悄悄離開會稽,坐上了前往建康的渡船。 郗歸聽到這里,不由再次嘆氣。 她看著郗如睡夢之中猶帶驚恐的蒼白面容,心中深恨圣人與瑯琊王的胡作非為,厭惡王定之的碌碌無能,也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覺得北府軍發(fā)展得還是太慢,以至于明知三吳動亂將起,卻還是無法多做些什么。 謝粲伏在枕上,一邊聽部曲講述昨日情形,一邊哽咽落淚,哭得哀哀欲絕。 部曲回完話后,拖著受傷的腿告辭。 郗歸派南星跟著他一同回去,務必讓受傷的部曲們都得到最好的治療。 她不忍地看了眼謝粲因謝蘊之死而悲慟不已的面容,想起故去的郗岑,想到三吳的亂象,不由悲從心起,一陣心悸,只好捂著心口退出了內(nèi)室。 不想才剛走到外面,便碰上了從臺城匆匆趕回的郗途。 看到郗歸的瞬間,郗途眼中難掩震驚:“阿回?你怎么會在這里?” 郗歸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郗途語速極快地說道:“你快回京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今你手握三萬北府軍,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眼熱嫉恨,你怎么還能再往建康來?” 第100章 自薦 郗途向來冷靜自持, 甚至很有些古板,此時卻不顧禮數(shù),拉扯著郗歸的衣袖將她往外帶。 “來人,速速備車, 送女郎去渡口?!?/br> 郗歸連聲叫停, 拽回了自己的袖子:“三吳生亂, 部曲們將阿如接了回來,我過來看看她?!?/br> 郗途聽了這話, 不由皺起眉頭, 臉上寫滿了不贊同。 在他看來, 郗如縱使是郗歸的侄女,也不值得她以身犯險,在這個關(guān)頭出現(xiàn)在建康城內(nèi)。 郗歸一面整理袖子, 一面沉聲說道:“除此之外, 豫州市馬之事已經(jīng)談了一年, 實在拖延得太久了。原本都說好了昨日定約,可孫志作亂的消息傳來后, 桓元卻執(zhí)意與謝瑾同到建康, 說要與我面談。桓氏在荊州的勢力太盛, 我必須見見他,好確定下一步的打算?!?/br> “去京口見!”郗途毫不猶豫地說道,“你這就回京口,讓桓元過去商談。這一年來,北府軍的名聲愈發(fā)響亮, 他不會不想去京口看看。” 郗歸并沒有立刻答應, 而是挑了挑眉,抬首問道:“兄長, 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我怕什么?”郗途煩躁地吐出一口氣,“北府軍在江北連戰(zhàn)連捷,威名赫赫。即便是當日祖父在世時,也從未有過這樣從無敗績的神話。建康城中大大小小的世家,哪個不因此眼熱心動?圣人和瑯琊王想兵權(quán)想得都快要瘋了,你不好好待在京口,來這里做什么?平白給那些人制造對你不利的機會嗎?” “我?guī)Я司o衛(wèi)——” “這不是護衛(wèi)不護衛(wèi)的事。”郗途打斷了郗歸還未說完的話,神色鄭重地說道,“阿回,你要知道,圣人和瑯琊王絕不會甘心看著你坐擁北府,他們嫉妒得發(fā)狂?!?/br> 郗歸抬眼看去,她從未想過,一向忠君體國、死板忠正的郗途,竟會說出這樣不敬不遜的話。 郗途擦了把額上的汗珠,半點掩飾的意思都沒有:“無論北府軍的勢力有多么強盛,你與圣人之間,終究還存在著一個君臣名分。眼下江左內(nèi)憂外患,北府軍也還有很多沒有來得及完善改進的地方,你完全沒有必要把時間耗在和皇室的爭斗上。阿回,為了你,也為了北府軍,離開臺城,離開建康,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則永遠都不要再回來?!?/br> “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敢過來,就有心理準備?!臂瓪w平靜地說道,“三吳大亂已起,可前次孫安之亂后,朝廷已經(jīng)沒有人馬也沒有財力再去平叛了。對付孫志的重任,最后只會落在北府軍的身上。京口夾在三吳和建康之間,與吳地密邇相接,無論是為了徐州,還是為了江左,無論我究竟愿不愿意,都必須派出人手平叛。時勢如此,我來不來建康,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郗途滿心的煩躁,都在郗歸清冷的嗓音中平靜了下來。 是啊,阿回什么都懂,可卻不得不順著司馬氏的意思出兵——無論是出于什么考慮,他們都不能眼睜睜看著三吳之亂愈演愈烈。 “去看看阿如吧?這可憐的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恐怕是嚇壞了?!?/br> 郗歸指了指內(nèi)室,示意郗途先去看看孩子。 短暫的凝滯后,郗途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快步走上前去,可就在走到內(nèi)室門邊時,卻又停住了腳步。 門內(nèi),謝粲依舊哀哀哭泣,令人聞之落淚;郗如則躺在榻上一動不動,似乎還未醒來。 郗途不忍地轉(zhuǎn)過了頭,目光移向門外的盆景,眼底滲出了濕意。 過去的幾個時辰里,朝堂上充滿了關(guān)于三吳之亂的爭論。 告急文書一封接一封地傳來,比比皆是某城陷、某人亡的表述。 那些數(shù)據(jù)原本已經(jīng)足夠觸目驚心,可直到此刻,在遠遠看到女兒蒼白的面孔,在聽到妻子沙啞著嗓子的絕望哀泣時,郗途才真正感受到了那種悲憤亂離的痛楚。 一家之痛尚且如此,那三吳廣闊的土地上,又該回響著多少痛苦的哀嚎? 如此亂離,誰能止之?誰該止之? 郗途怔愣片刻,重新走到了郗歸面前,澀聲開口問道:“阿回,北府軍若去平叛,你打算派誰領(lǐng)兵?” “劉堅。”郗歸不假思索地答道。 盡管劉堅身上猶有許多不足,可他卻是北府軍中最為成熟的將領(lǐng),若想盡快結(jié)束動亂,劉堅當仁不讓。 “可劉堅前月才剛剛回到江北,你若再度召他回來,恐怕會影響軍心士氣,讓人誤會你朝令夕改,不顧大局?!?/br> 郗途一條條列出理由,表達自己的不贊同:“再者說,三吳之亂,混雜的因素太多,平叛者需要合輯士庶,緩和臺城君臣、吳姓世族以及平民百姓三者之間的矛盾。劉堅出身北府,性情粗獷,既沒有世家身份,又瞧不起高門貴胄,若是貿(mào)然帶兵前去會稽,恐怕難以與那些吳姓世族打交道。 郗途說的這些,郗歸并非沒有考慮過,可三吳畢竟還有顧信在,他與劉堅一文一武、一士一庶,若能配合得當,必將盡快平定叛亂。 不過,郗途說這些,莫不是有其他意思? 郗歸心中升起了一個猜測,可又覺得太過荒謬,索性直接問道:“兄長,你想說什么?” 郗途深吸一口氣,回身看了眼內(nèi)室的情形,而后轉(zhuǎn)過頭來,抿了抿唇,鄭重地開口說道:“阿回,我想去三吳平亂。” “你說什么?”郗歸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即便早有猜測,她還是覺得這句話太過荒謬。 “你以高平郗氏的名義,在三吳行了不少善舉,可這些終究是細水長流的東西,比不上救民于水火深入人心。北府諸將本就戰(zhàn)力卓絕,若再得了三吳民心,恐怕難免會生起其他心思。” 郗途認真地注視著郗歸的眼睛:“阿回,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江左如此亂局,連孫志那般的狂妄小人都想來分一杯羹,更何況是劉堅這般有能力有野心的戰(zhàn)將呢?你在三吳付出了這么多的精力和金錢,難道就甘心為他人作嫁衣裳嗎?劉堅若是生了異心,北府軍不僅無法在這場動亂中獲利,反倒有可能面臨分裂的危險。阿回,你真的甘心這樣做嗎?” 對于民心的重要性,郗歸心里比誰都清楚,所以才反復強調(diào)軍民關(guān)系,強調(diào)軍規(guī)軍紀。 她知道不能讓劉堅成為三吳百姓心中的救世主,以免北府軍將來會有失去控制的風險。 所以才想要早早地啟用顧信,讓他徹底成為一張明牌。 然而郗途顯然有自己的想法,他為郗歸指出了一條她此前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她做夢都沒有想過,自己這位在建康城中為官多年的兄長,竟然想要帶著北府軍,踏上三吳平叛的戰(zhàn)場。 郗途還在繼續(xù)游說:“劉堅是一把銳利的鋼刀,合該在面向胡人的江北戰(zhàn)場上發(fā)揮作用,他不該也不能指向內(nèi)部——無論是對著你,還是對著那些走投無路的叛民?!?/br> “沒有人比我更合適?!臂拘攀牡┑?,“阿回,我打小跟著父親外放,十幾歲便隨他上陣殺敵,參加過數(shù)十次討伐賊帥、北征慕容燕的戰(zhàn)爭。我不怕戰(zhàn)場,也并非紙上談兵的書生;出身世家,卻是高平郗氏的子弟,絕不會做出輕侮下民之事。最重要的是,阿回,我們是一體的,沒有人比我們更親近。你相信我,不會有人比我更合適?!?/br> 郗途向來莊重自持,甚至很有些死板,從未說過如此令人動容的話,可郗歸卻還是沒有開口答應。 短暫的沉默中,郗歸想起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父親郗和。 郗和是郗照南渡之后,生下的第二個兒子。 他生長在父親的光環(huán)之下,又并非長子,所以難以像郗聲那般,甫一出仕,便有一堆人想要送給他九卿的官職。 相反地,因為父兄的官職,郗和一直被朝臣打壓,始終無法在仕途上有所建樹。 直到郗和三十多歲的那一年,北中郎將荀慕病重去職。 那時苻石尚未出頭,北方還是慕容燕的天下,徐、兗、青、幽諸州,因靠近北方的緣故,時常會被慕容燕的騎兵侵擾。 郗聲那時雖然做了徐州刺史,卻因志不在此的緣故,從來不掌軍事。 徐州以及僑置的兗、青、幽三州之軍事,均由北中郎將掌管。 也正因此,荀慕病重之后,朝野上下,竟然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能夠擔得起這個重任。 世家子弟懼怕前線的辛苦,也瞧不上這個職位上近乎于無的利益油水,故而紛紛躲避,不想接過這個燙手山芋。 當此之時,郗和挺身而出,接任北中郎將一職,都督徐、兗、青、幽、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假節(jié),鎮(zhèn)于下邳。 那時郗途已是十多歲的少年,隨著父親一道從江南的外任上趕赴下邳,開始了屬于自己的抗胡生涯。 平心而論,那時江北收到的侵擾并不算少,但也并不嚴重。 畢竟,慕容燕的軍隊不過小打小鬧,只是想牽耗江左兵力罷了。 可盡管如此,對于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郗和父子而言,這仍是不小的挑戰(zhàn)。 他們且戰(zhàn)且學,迫切地吸收著所有能夠獲得的關(guān)于軍旅的知識,終于漸漸在與慕容燕的交鋒中占了上風。 也正因此,后來江左舉兵討伐慕容燕,自下游出兵者,除了豫州的謝億,便是時任北中郎將的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