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釵花原本的身體因沒有魂魄迅速腐爛，血rou融化被快速分解，惡臭的氣息直沖五識(shí)。一旁扶著她軀體入棺材的黑牙差點(diǎn)就吐了。

    就在術(shù)法快要成功時(shí)，屋子里的小孩有了動(dòng)靜。

    去看，陸觀道早已下床，他揉揉眼睛，站在門檻后頭。他看到兩個(gè)池釵花，愣愣地又去看謝義山。

    那池釵花的魂大叫一聲，肩上烏鴉在氣旋之中若影若現(xiàn)。

    陸觀道見著烏鴉，反復(fù)拍自己的臉頰，癡癡地說：“見過……我曾見過的……”

    這會(huì)兒的謝義山一心只顧及池釵花，沒能關(guān)照到陸觀道。小孩子便是走到他身邊，他也沒有空閑去哄。

    于是陸觀道一點(diǎn)點(diǎn)蹲下.身子，他看著地上排成一線往前走的螞蟻。

    “我見過的，我在哪里見過……”

    螞蟻在門檻的角落里匯聚，黑漆漆的一點(diǎn)，不仔細(xì)看，獨(dú)以為是一個(gè)蛀蝕的洞。

    那螞蟻越堆越高，陸觀道看得也是越來越仔細(xì)。

    斐守歲轉(zhuǎn)了好幾次頭，陸觀道還是癡傻般看著螞蟻堆。

    一邊的陣法在運(yùn)作，這邊的小孩在看蟻蟲。

    老妖怪覺著無聊。

    突然，陸觀道大喊：“我記起來了！”

    院子里的三人，沒有一個(gè)搭理他。

    陸觀道驚喜地去拿葫蘆舀水，他喝一口木桶里的臟水，漱口似地吐出來。

    臟水濕了黃土地。

    發(fā)了癡病一樣。

    “塔，是塔！”他興奮道，“塔里的地上也有螞蟻，也總是濕漉漉的！”

    接著又是一口，吐到地上。

    “她關(guān)在塔里面，他住在塔里面，”陸觀道說到此，忽地閉上了嘴，他啃著指甲蓋喃喃，“他？他……我要找的是他嗎?！?/br>
    斐守歲湊上前。

    小孩自言自語：“去哪兒找呢。記得是找了很久……他會(huì)在哪里？”

    話說的功夫，謝義山已將池釵花的魂引入紙偶里頭。

    陸觀道蹲在門檻旁邊，他朝謝義山揮揮手，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見著沉睡的烏鴉，如同一幕夜色，黑漆漆地染污了小半紙偶。

    紙偶慘白的臉，血紅的唇，還有烏鴉純黑的羽毛。三種極端的色彩突兀地鋪在陸觀道眼睛里頭。

    陸觀道倚著高高的門檻，機(jī)械似地扭過腦袋，仿佛在與人對話：“他是不要我了，還是故意躲著我，我怎么記不得了……”

    斐守歲坐在一旁的門檻邊，俯瞰陸觀道用手指畫圈圈。

    “唔，腦袋、腦袋空空的?！彼纸Y(jié)巴了。

    指尖劃過黃土，積一層均勻的灰。陸觀道聞了聞土的氣息，復(fù)又低下頭去擦手指。來回好幾次，他寫下了一個(gè)斐守歲看不懂的文字。

    這根本不是一個(gè)字。老妖怪納悶。

    陸觀道琢磨了好久，最后他用葫蘆舀水，潑在地上。

    字也就看不清了。

    小孩子眼睫一簇一簇，眼眶慢慢濕潤，他啞著嗓子說：“我被他丟下了?！?/br>
    “是他不要我了……逃荒的時(shí)候，他把我丟下了。因?yàn)?、因?yàn)槲也恢匾?/br>
    斐守歲蹲在陸觀道面前，他能清晰地看到小孩說著說著就濕潤的眼眶。那雙深綠眼睛涌出的淚水，一串玉珠般匯聚到下巴那兒，在滴落。

    陸觀道哭的聲音很輕很輕，近乎是聽不到的，只有呼氣與吸氣之間的哽咽。

    老妖怪看著小孩這樣小心翼翼地落淚，想起幻境外那日傍晚，一個(gè)穿著壽衣嚎了一路的陸觀道。

    這小娃娃竟有兩副面孔。

    斐守歲勾唇輕笑，他拿出畫筆，用墨水連接幻境中人。陸觀道的情緒隨之傳遞到他的心里。

    是酸澀感，還有中藥的苦，一點(diǎn)點(diǎn)在斐守歲的心里頭漫開。余韻比飲茶更遠(yuǎn)，說不上的口渴。

    斐守歲站起身，靠著屋門，平復(fù)小孩的情感，企圖在里頭尋到小孩的過往。

    院子里謝義山還在處理引魂。

    屋子內(nèi)小孩子斷斷續(xù)續(xù)地哭。

    幻境的故事走不完地走，斐守歲感受到一半就有些膩煩，可他的目的還沒有得到，不能隨隨便便離開。

    老妖怪捏了捏眉心，復(fù)又去看小孩。

    陸觀道正用臟兮兮的手背擦過臉頰，他舔了唇瓣，砸吧砸吧嘴。咸咸的淚水，污糟的臉頰。這是斐守歲心里頭陸觀道的樣子。

    冷不丁地，小孩說了一個(gè)字：“火……”

    嗯？

    老妖怪歪歪腦袋，酸澀的感覺不散，看到陸觀道的視線在屋外聚焦。

    陸觀道又念了些話，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左右搖晃著走了幾步，到門檻那兒又停下腳。

    “著火了?！?/br>
    第30章 慈悲

    “房頂著火了?！?/br>
    陸觀道一只腳跨出門檻，另一只還留在原地，他的眼神不在一點(diǎn)匯聚，是散開的凝視。

    像是住在天上慈悲為懷的神，凝望悲苦的世人。

    他說：“田里青青的稻子也著了?；饛拇蹇?、村口開始，沒有人躲得過大火。”

    斐守歲淡淡地看陸觀道，他感受陸觀道情緒的起伏，而此刻似乎與剛才沒什么區(qū)別。

    聽他絮絮叨叨：“昨夜趕著一場大雨，收了稻谷?；鸢?，火著起來，連著、連著一戶又一戶。我和他跑啊跑啊。最后跑去了哪里？誰？我、我遇見了誰？”

    “你的臉，為什么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