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gè)枕頭本來靠得很遠(yuǎn)，被小孩做賊似的整理后，是貼在一塊兒了。

    斐守歲不作掙扎，順勢(shì)躺下。垂著眼眸看小孩給自己蓋好被子，又去幫他。等到什么聲響都沒有了，小孩便有心的與斐守歲對(duì)視。

    平日里都是各睡各的，雖然到了半夜陸觀道總能準(zhǔn)確無誤地抱住斐守歲，但那會(huì)子陸觀道睡得沉，早上起來斐守歲已經(jīng)穿戴整齊，小孩也就不知道有這會(huì)子事。

    夜深人靜，兩雙眼睛看著彼此。

    外頭忽得刮來一陣風(fēng)，紙窗作響。

    陰冷的秋從縫隙里鉆進(jìn)來，飄過屏風(fēng)，在屋子里頭亂轉(zhuǎn)。

    小孩開始犯困，一合上眼又抬起來，他的手拉著斐守歲，在平穩(wěn)的一呼一吸之間慢慢松開。

    “不走……”

    “嗯，”斐守歲反握住陸觀道的手，移了移身子，在他耳邊輕聲說，“不會(huì)走的。”

    ……

    次日清晨。

    這是第一回陸觀道醒得比斐守歲早。

    小孩扯了扯已經(jīng)不合身的衣裳，很別扭地坐在一邊?？粗桃淮蠼氐男淇?，他撓撓頭發(fā)，以為所有的孩子都長(zhǎng)得這么快。

    等著斐守歲醒來時(shí)，謝家碎嘴早早地過來扣了門。

    聽那巧嘴大聲道：“斐兄起了嗎？怕你沒起特意來叫你一聲！一刻鐘后我會(huì)再來找你。”

    聲音拉得很長(zhǎng)很長(zhǎng)，吵到鳥雀嘩啦啦從窗邊飛遠(yuǎn)。

    斐守歲被叫醒，一個(gè)起身愣愣地看著被褥。

    “嘖。”

    收拾三四，在客棧一樓吃了熱粥，便起身去了薛宅。

    站在薛宅寬不知多少的大道里，謝義山與江千念仍著昨日的衣裳。陸觀道穿了件小道袍，是昨夜里謝家伯茶與江幸連夜裁的。斐守歲就是普通書生打扮，并無差別。

    謝家伯茶在最前頭，提一嘴：“我方才說的記住了吧?！?/br>
    這是說給陸觀道聽的。

    陸觀道在后頭應(yīng)了聲，回道：“我是你的小師叔，下山歷練。嗯……是雖不近人情，但修為極高的小師叔。”

    謝義山在前頭啐一口：“就記得占我便宜了！”

    小孩在后頭回敬一個(gè)鬼臉。

    走到門口，見薛宅大門閉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開了旁邊的角門。一個(gè)笑瞇瞇的老婆子站在角門旁，垂手不語。

    謝義山聳聳肩：“我們這種三教九流是走不了正門的。”

    跟著謝家伯茶到角門前，路過薛宅的一對(duì)大石獅子。

    斐守歲瞥一眼，未見門神附身也就放心了。他是怕為妖被守宅的神趕出去。不過這般大的家族宅子連個(gè)門神都沒有……

    老妖怪深深地望了眼角門所通之處，幽暗的沿廊，偶有低頭的婢子三兩走過。

    游廊很長(zhǎng)，宅內(nèi)草木隨風(fēng)拍打，一副暮年的樣子。

    角門婆子見了熟悉的道袍，立馬上前笑呵：“是昨日的道長(zhǎng)么？可有老夫人贈(zèng)的令牌？”

    謝義山掏出木牌，那老婆子左看右看，看了個(gè)天昏地暗，方才確認(rèn)了來者身份。

    角門婆子臉色一變，一張老臉笑得恭維，手一擺，請(qǐng)道：“道長(zhǎng)里面走。”

    四人跟著婆子走在通往正廳的游廊之上。

    后面咯吱一聲，角門隔開了宅外的喧鬧，關(guān)了個(gè)嚴(yán)絲合縫。

    謝義山在前問。

    “今日來怎不見門口的告示？”

    “是我們老夫人昨夜讓人給撤下來。再說了，都有道長(zhǎng)在場(chǎng)，也就不需要他人來?！?/br>
    角門婆子雖是低著頭，但她的眼神無意識(shí)間打量女扮男裝的江千念，還有書生模樣的斐守歲。

    她笑道：“只聽昨日道長(zhǎng)說帶了門中修為極高的小師叔……這不知是哪位？就是怕老奴怠慢了，惹得道爺不高興?！?/br>
    謝義山努了努嘴，朝著四處亂看陸觀道就是畢恭畢敬地拱手。

    “這位就是我?guī)熓??！?/br>
    “這……”

    角門婆子立馬抑制住驚訝，也朝陸觀道尊敬。

    “是老奴眼拙，竟不識(shí)道爺就在身邊，老奴該打！該打！”

    這話說著說著，角門婆子就要朝自己臉上扇巴掌。

    “做什么煞風(fēng)景的事兒呢?！?/br>
    陸觀道看了她一眼，角門婆子立即停手憨笑。

    “道爺教訓(xùn)的是。”

    小孩見人回了她的話，他心里記得謝義山教的話術(shù)，小手?jǐn)[在正確的位置，小臉一撇。

    “宅子壓抑得很?！?/br>
    角門婆子邊走邊俯身：“道爺可有指教？”

    “有什么話我自會(huì)與老夫人說?！?/br>
    說完，陸觀道很不熟練地一甩袖子，轉(zhuǎn)頭暗示扮成自己小跟班的斐守歲。

    斐守歲一顛箱籠，走上前抱起陸觀道。

    陸觀道最開心的莫過于扮謝義山的小師叔，還能讓斐守歲抱著走。他那股神氣勁倒不是裝出來的。

    見他說：“走快些吧！”

    謝義山叫他話不說滿，自留三分便能偏到人。這是謝家伯茶行走江湖得出來的奧義。

    那個(gè)角門婆子就因這短短的幾個(gè)字略有些慌張，馬上引眾人到了正廳。

    正廳門口貼著好些個(gè)黃紙符咒，大門左右各有一個(gè)婢女低頭垂手。

    進(jìn)屋內(nèi)。

    因昨夜的雨，今日天色昏沉。這寬大的屋子也就陰濕濕的，越是往里面看去越黑，仿佛光只管照到開頭。

    廳子里放了些尋常大戶人家的桌椅擺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