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大人客氣，還是我出來與大人一同看烈馬與雪景吧。”

    面對(duì)一個(gè)天上的神仙，又兼當(dāng)朝的官兒，斐守歲豈有讓顧扁舟客氣的道理。

    見老妖怪三兩下拍了拍衣袖，也沒仔細(xì)注意旁邊裝睡的陸觀道，俯身彎腰坐到馬車外頭。

    外面的風(fēng)刺面，就坐了一會(huì)兒，斐守歲的臉凍出一片紅印。

    顧扁舟笑道：“斐兄不嫌棄，且用我放在一旁的帷帽擋擋風(fēng)?！?/br>
    那風(fēng)兒吹得人抽疼，斐守歲吸了吸鼻子，拱手。

    “恭敬不如從命?！?/br>
    僵紅的手利索戴上帽子，復(fù)又立馬縮在衣袖之中。

    看兩人，左邊的棕色斗笠，紅衣黑靴，活脫像個(gè)話本小說的俠客人物。右邊的讀書人打扮，身上裹著厚重棉衣，好似趕考路上唐突借車的可憐書生。

    很不協(xié)調(diào)。

    顧扁舟目視前方，路面積雪，白皚一片。

    “斐兄不先問問謝伯茶與江姑娘的下落？”

    “既有通天神力的顧兄在，想是無大礙?！?/br>
    “不是有我在，而是他們的師祖救走了謝伯茶?！?/br>
    “師祖？”

    斐守歲揣手，縮縮脖頸，呼出的熱氣打在帷帽里，“當(dāng)是沒想到還有個(gè)師祖奶奶插手?！?/br>
    “有赤龍一族作保，那兩人定是無礙的，更何況妖族雪狼也算得上鼎鼎有名的守信之輩，斐兄大可放寬心，”說著，顧扁舟一緊拴繩，馬匹加快速度穿過樹林大雪，“謝伯茶被赤龍帶走，江幸與江意則是跟了雪狼?！?/br>
    “江意？那姑娘……倒是件好事?！?/br>
    顧扁舟玩笑道：“她陽壽未盡，我看了生死簿，能活到八十整。不過三人傷得都不輕，尤其是江姑娘為了狐妖那廝，入了雪狼門下，不知日后怎得除妖降魔?！?/br>
    “據(jù)我所知，江姑娘的師父解十青雖為妖，但也是個(gè)能辨正邪之徒，顧兄何須憂慮?！?/br>
    “倒也是，”顧扁舟側(cè)耳，輕聲，“小娃娃比你醒得早。”

    “……我知?！蓖瑯有÷?。

    顧扁舟看著面前人縮成個(gè)瓷娃娃模樣，忍俊不禁：“斐兄的打扮與北國的木頭套娃極像?！?/br>
    “木頭娃娃？”

    “就是一個(gè)個(gè)疊在一塊的擺件，小孩子喜歡。”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索性隔了白帷帽，面皮上彼此也不用裝作客氣。

    斐守歲岔開話題：“不知花越青何處去了？”

    “他？”

    顧扁舟挑眉，下巴點(diǎn)了點(diǎn)坐在他旁邊的寶塔。

    寶塔褪去金光，眼下是普普通通的木頭匣子。

    “在那里頭關(guān)著?！?/br>
    斐守歲起初還不信什么赤龍解君，就怕顧扁舟明面上說謝江兩人無礙，實(shí)則早早給埋在海棠鎮(zhèn)。讓那兩處孤單的墳頭，沒地上香。但眼下說是收服了狐妖，便是有幾分可信之處。

    老妖怪恭維道：“顧兄還叫我捉鱉，就算沒有我，顧兄也能輕松收了花越青?！?/br>
    “哼，”

    顧扁舟聽斐守歲的話頭，立馬板臉，“朝堂上順從皇帝老兒，下了朝好不容易躲過文臣武將的酒局，斐兄倒是給我吆喝夾菜來了?！?/br>
    “實(shí)話罷了?！?/br>
    “是赤龍?zhí)嫖易较禄ㄔ角?，我不過一把火……”想到祂，顧扁舟倏地閉上嘴。

    “火？”

    顧扁舟轉(zhuǎn)念言：“北宅陰氣重，赤火一把燒得干凈。至于北棠姑娘，可憐她縱身去了火海，再無輪回?zé)?，也算一件妙事?！?/br>
    又是丟了輪回……

    與池釵花一樣結(jié)局。

    斐守歲又想到幻境中陸觀道說的祂。以及他被佛法所傷，不丟性命卻加了不少修為，身上更是沒有一點(diǎn)傷痕。

    “顧兄吃力，還幫我療傷?！碧自挼?。

    顧扁舟卻樂呵呵地應(yīng)下了：“小事一樁?！?/br>
    呵，胡言亂語。

    那樣重的傷，但不見得顧扁舟收了花越青還能騰出手救他。

    可又會(huì)是何人……

    祂……

    海棠鎮(zhèn)薛家幻境的纖纖玉手……

    仙人撫我頂……

    神思一點(diǎn)點(diǎn)拉著斐守歲沉浸，一旁顧扁舟大聲。

    “天冷風(fēng)寒，斐兄可別睡了去，叫我一手烈馬，一手還需扶著你。”

    忽地。

    斐守歲清醒不少。

    歉意：“多謝顧兄。”

    “……你知我在騙你?！?/br>
    “顧兄一言九鼎，豈會(huì)騙我?！?/br>
    顧扁舟嘆息：“好吧好吧，反正也是刀架在脖子上不讓說的事，你不問，也省得我編借口，還需苦惱?！?/br>
    斐守歲將疑問沉在心中，他這三月竟是在幻境里躲過，不免多慮海棠鎮(zhèn)與鎮(zhèn)妖塔之事。

    “顧兄可還記得阿珍姑娘？”

    “她啊，蘭家婆子跳崖自盡后，她想著為她婆子和北棠姑娘守墓。我于心不忍遣她繼承了蘭家的幾畝薄田，和北家的一片山頭，她就哭喪著臉帶著兩人的骨灰盒子，回山上種田澆花去了。阿紫客棧則是用我身上的紅衣官帽永封不啟，里頭的懸棺自然藏于水下?！?/br>
    “但北姑娘的骨灰……”

    “衣冠冢，里頭藏的是她那只大紅繡花鞋，都燒成了灰燼，我不得已用仙術(shù)復(fù)原了她的鞋子，留作阿珍姑娘的念想?！?/br>
    繡花鞋終是回到阿珍手上。

    “顧兄辛勞?！膘呈貧q再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