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道的心還在慌亂里，他驀地伸手抓住斐守歲的衣角。

    “別走……”

    星海很亮，印著斐守歲有些灰沉的眼。

    “我沒走?！?/br>
    “以后都不走……”

    “嗯?！?/br>
    斐守歲靠近些，拍了拍陸觀道的腦袋，像是母親安撫哭鬧的稚童，唱一句溫暖的童謠。

    第124章 紅繩

    手掌拍到灰土。

    黑夜繁星之下，蓬頭垢面的人兒蹭了蹭掌心。

    斐守歲懶怠嫌棄，正要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快些離開，卻瞥見他手腕上的頭發(fā)絲。

    開了口：“你……”

    “嗯？”

    斐守歲遞出手腕：“那日在海棠鎮(zhèn)阿紫客棧，你給我綁的，我用勁勾也勾不斷，你可有法子？”

    “這是……”手輕輕接住，看到自己的好手筆，也使勁去扯。

    扯不斷。

    頭發(fā)絲就像陸觀道那顆心一樣，任由怎么擰擠，都能完好如初。

    老妖怪也知會如此，干脆作罷：“罷了，一時半會兒也不礙事?！?/br>
    抽出手。

    陸觀道立馬去抓斐守歲的指尖。

    “我……”

    斐守歲不解：“有話便說?！?/br>
    指尖還是逃走了。

    陸觀道沒有拉住，悻悻然低下腦袋。面前的人兒慢悠悠走，偶有烏鴉展翅飛過，成了寂寥大地的一點黑痣。

    跟在他身后。

    “我是怕你……怕你走。”

    斐守歲轉(zhuǎn)過身：“怎的，我長了十條腿，你一沒看住就撒丫子跑？”

    “不是！”

    陸觀道湊上前，“你真的要走，我也……我也不會攔你，只是走之前，哪怕是一只腳踏出去了，我也想試試挽留，說不準(zhǔn)，你就心軟了?！?/br>
    夜幕愈發(fā)貼近頭頂，天是亮的，地反倒昏黑。

    斐守歲看到碎星生長在人兒背后，他瞇了瞇眼，笑說：“萬一我是石頭做的，你該如何？”

    “石頭？”

    陸觀道又走幾步，靠得很近，宛如天與地在相擁。

    “你不是。”

    斐守歲不語。

    “石頭是捂不熱的，你能捂熱，你的心我看得到?！?/br>
    陸觀道說著，上手拉住斐守歲，清風(fēng)拂面，吹開淚痕，“我看到你的心在跳，哪怕是再冷的人，心也總是跳的，沒有冷到心里的說法。”

    “嗯?！?/br>
    “所以我……我想拉住你?！?/br>
    斐守歲輕笑，抬起手與陸觀道：“你已經(jīng)拉住我了?！?/br>
    話了。

    兩人見著頭發(fā)絲松開一圈，飄在空中。

    “嗯？”

    陸觀道想去抓，發(fā)絲亮出刺眼的光來。便是在四只眼睛的注視下，發(fā)絲一層層冒出，自顧自地生筋褪皮，成了一條三股而綁的紅繩。

    紅繩瑩瑩亮，它是黑夜之下，唯一的閃光。

    那松開的一端朝陸觀道而去，速度很快，快到斐守歲反應(yīng)不及，紅繩已經(jīng)圈住了陸觀道的脖頸。

    有風(fēng)鐸聲陣陣，響過了曠野與寧靜。

    啞了聲嗓。

    紅繩……？

    上頭明明沒有術(shù)法，難不成……

    老妖怪注意全在繩上，絲毫沒有看到陸觀道漲紅的臉。

    手指蹭著脖頸，喉結(jié)滾了滾，勾住紅繩的縫隙，自是碰觸到了肌膚。

    “我竟沒有察覺，此繩出現(xiàn)想必與你無關(guān)，”斐守歲借紅繩之光，仔細(xì)看，光影勾勒他的側(cè)臉，“有何用意……”

    沒有忍住，咽下。

    陸觀道憋著聲音：“不是我……”

    “我知道?！?/br>
    斐守歲抬頭，撞上陸觀道赤熱的視線，“你臉怎么？”

    “沒事，我沒事?！?/br>
    松了手，什么都不抓住了，陸觀道惶恐著后退，退到一步遠(yuǎn)的地方。

    紅繩牽住了他與他，一個松松垮垮掛在手腕上，好似隨時都能摘掉，一個緊緊箍著脖頸，都快要慢慢勒紅了臉。

    究竟是誰癡心妄想。

    陸觀道酸了鼻尖。

    “我心難受，”他說，“有什么東西在刺我的心，我的心……”

    斐守歲看著手腕上的繩子：“難受就去尋原因，為何心痛？”

    視線又默默移到陸觀道那側(cè)，走去一步。

    “心痛是病，還是有人刻意為之?！?/br>
    又走去。

    “你與我說說，陸澹。”

    陸觀道抬眼，清淚汩汩：“尋不到，明白不了。”

    他漚出一口濁氣，立馬捂住嘴，撇開頭，生怕惡心了斐守歲。

    斐守歲皺眉，發(fā)覺面前的小人兒變得不坦誠了。

    “我……”

    陸觀道生生咽下氣，強(qiáng)顏歡笑，“我們快些去尋謝伯茶吧！”

    謝伯茶……

    他先前從不叫謝家伯茶姓名，喚得都是臭道士。

    斐守歲心中起一層謹(jǐn)慎，面上還在附和：“你說得對，不過這繩兒礙事，你若被扯到了，定要與我說?！?/br>
    “不會！”

    陸觀道走到斐守歲身旁，“我與你走這么近，不會的?！?/br>
    紅繩低垂，倒像是牽著一只大狗。

    斐守歲笑道：“開心便好?！?/br>
    一左一右走下不少路程。

    村寨的荒涼被他們甩在身后。

    焦黑、烏鴉還有繁星，都被他們丟下，一直走啊走啊，妄想離開滿是傷痕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