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

    殷姑娘咬牙，雙目一合，再不開口。

    一樹一石一狐貍，久久沒有說話。

    身側(cè)是刀劍無眼之聲，時(shí)不時(shí)傳來解君的破口大罵。罵的是燕齋花喪盡天良，終會(huì)遭到報(bào)應(yīng)。

    也有謝義山憤慨的附和。

    斐守歲倦了，他此番從他人口中聽到太多，也就有些疲累。

    便站起身，抖抖衣袖。

    尚未走遠(yuǎn)，卷軸之上又現(xiàn)一行：

    “還好，還好我遇到了她。是她告訴我，有人會(huì)來、會(huì)來救人……有公子在，我也就放心了，她也就放心了……”

    第156章 諾言

    又是哪個(gè)她？

    斐守歲這回卻不再回首，徒留下一個(gè)背影。

    卷軸緩緩合攏，在最后一刻，那一腳踏入鬼門關(guān)的殷姑娘，抬起聲音說：“流年十八載……公子能否葬我故鄉(xiāng)土……”

    花越青溜了溜狐貍眼，笑等著斐守歲的答復(fù)。

    畢竟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這個(gè)殷姑娘，還有身邊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鬼魂。若是救其一，那別的就會(huì)撲上來覺得不公平?？扇羰遣痪龋沁m才聽到的，適才殷姑娘拼死說出的，也就成了笑話。

    斐守歲也端不起“公子”之名。

    老狐貍精甩甩尾巴，笑瞇著眼：“大人，不救也無妨。只要大人愿意，小的現(xiàn)在就……”

    話沒說完，被一旁陸觀道瞪了眼。

    花越青立馬縮下腦袋，心里悄悄暗罵：走哪里都要被威脅，可恨！

    斐守歲卻說：“我會(huì)救。”

    “？”陸觀道與花越青。

    “許下了諾言，自是要做的，”斐守歲背手，“哪怕輕描淡寫的一句?！?/br>
    可那殷姑娘垂了眼眉：“我斷了手臂，活著比生痛苦……”

    “是呀，”

    花越青說出蠱惑之言，“大人這般救，不是刻意拉人回來受苦嗎？此事了，殷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大人你想讓一個(gè)沒了臂膀的姑娘，投靠誰呢？”

    白狐貍所言，與方才截然相反。

    斐守歲不語。

    殷姑娘嘆出一氣，張開沒了牙的嘴，上下翕動(dòng)：“還是……死了的好……我的話也說盡了，還是死了的好……”

    “是呀，是呀，死咯，死就——”

    倏地，繞在脖頸上的花越青被斐守歲提起。

    兩妖對(duì)視。

    斐守歲一雙灰白的眸子有了怒氣，他十分少見地憤恨道：“花越青，你別以為我不敢行天逆之事?！?/br>
    “天……”

    花越青咽了咽，他分明看到斐守歲眼中的怒火，燒得不比幻境赤火小。

    原來還能生氣成這樣。

    于是做賊般，花越青的余光略過陸觀道，陸觀道亦是預(yù)備著動(dòng)手。為了將事情辦妥，花越青決心自暴自棄，加快進(jìn)程：“天逆又是什么東西，小的怎么不知。”

    斐守歲聽罷，冷然道：“天要你死在鎮(zhèn)妖塔，我偏提著你的頭顱去見天?！?/br>
    “哈？”

    花越青睜大眼，從茫然變成了肆意的笑，“哈哈哈哈！什么天逆，原不過我一條小小賤命！那大人救好梅花鎮(zhèn)的，可要多留些力氣。我好說歹說是千年的狐妖，尾巴也剩下了好幾條，沒這么容易殺死～”

    斐守歲不語。

    花越青又說：“讓我想想，怎么死得坦蕩。哎呀呀，反正總比鎮(zhèn)妖塔里變成膿水腐rou來得痛快，就……就她吧！”

    狐貍爪子一指。

    指向半死不活的殷姑娘：“就與她一般模樣，斷去手臂，碎了白牙，大人覺得如何？”

    “……”

    看向殷女。

    斐守歲突然散了怨念，眼里只有寂寥的荒原。

    花越青大覺不妙，正要再說些糊涂話，斐守歲已然先開口。

    “激將法?！?/br>
    “……嘖?！?/br>
    花越青被放下，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地上，旁邊是那個(gè)殷姑娘。

    白狐貍轉(zhuǎn)頭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她。狐貍方才沒有在意rou.體，眼下靠近了，才注意到女兒家斷臂處的爛rou與膿血。

    吐了吐紅舌。

    嘆息：“真慘啊。”

    “呵?！标懹^道。

    花越青：“你哼什么？”

    陸觀道幫著斐守歲畫咒，沒有搭理花越青。

    花越青氣不過，又變不回人形，只好在地上一跳一跳，試圖吸引兩人注意。

    “我說你們這是徒勞，知道嗎？徒勞——”爪子蹦跶上下，極力地喊，“大人難道沒有想過，一氣點(diǎn)化這么多人，讓鬼界怎么信服？要是鬼界不收，城隍不納，這些梅花鎮(zhèn)的百姓都要成為孤魂野鬼！孤魂野鬼吶，還不如這樣不死不活，不死不休！”

    斐守歲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很遠(yuǎn)的地方。

    遠(yuǎn)處，子龍傀儡長.槍掃火，怒甩燕齋花。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赤火里，本來該被燒焦的傀儡，卻一個(gè)一個(gè)站直了身子。

    火花里頭，有的傀儡沒了頭顱，有的從脖頸處開裂，但還在靠近。靠近著解君，試圖拉著她去無間煉獄。

    轉(zhuǎn)念。

    斐守歲回道：“花越青，你該知道的，成了傀儡比死還痛苦。”

    “知道呢，傀儡是傀師殺人的利器?？煵蛔屗鼈兯?，它們豈敢見閻王?！?/br>
    “是如此?！?/br>
    又去看謝義山。

    謝家伯茶的狀況比解君困難。就算有陸觀道的治療術(shù)法，謝義山仍舊渾身是傷，浴血而戰(zhàn)。仿佛是棉云自顧自地為他續(xù)命，不讓他死一般，吊住了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