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沉默。

    “你是不是想，控制住我就好了？”

    話落湖面，眾人的動(dòng)作剎停。

    荼蘼并不驚訝：“是啊，控制你，就是我舍命的原因?！?/br>
    “舍命？”

    “何不是舍命？”

    荼蘼摸到血液跳動(dòng)的聲音，她手掌里的燕齋花既不心慌，也不著急，聽著她說，“你有見過哪個(gè)大病之人，還能使出全盛的術(shù)法？”

    聽罷，燕齋花的心跳忽然加速：“你的病不是、不是快好了？昨日的酒，你沒有喝？那是最后一個(gè)藥程，必須喝的，仙兒你！你……”

    看到一雙落寞的眼睛，燕齋花不說話了，心跳也慢下來(lái)。

    “仙兒你……”

    “一年前，我就沒有喝了，”荼蘼笑著說，“也就是你開始蠱惑柳覺之時(shí)，我悄悄倒了人參酒。你猜猜，我是怎么察覺的？”

    “怎么……”

    “因我看到剛來(lái)的小丫頭吃不飽飯，我看到那個(gè)唱戲的姑娘心有苦衷，我就去調(diào)查了你在做什么，你掩藏得很好，可還是會(huì)有紕漏?！?/br>
    “紕漏？紕漏在何處？”燕齋花抓住荼蘼的袖口，“如此嚴(yán)密，怎會(huì)有紕漏……”

    “筷子?！?/br>
    筷子？

    斐陸謝三人一停。

    “是筷子，你洗得很干凈，可上面的血我聞到了，不是雞鴨魚rou，是人血?！?/br>
    “不可能！那一應(yīng)器皿我都用術(shù)法洗過，豈能被你發(fā)現(xiàn)？除非是天上的仙官妃子，不然這……仙官？仙、仙兒你……仙兒？”

    仙官妃子……

    斐守歲看一眼陸觀道。

    聽燕齋花哽咽了聲音，說話都斷斷續(xù)續(xù)：“仙兒你告訴我，你做了什么？一年前，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究竟做了什么？”

    謝義山正是納悶中，旁邊解君輕笑一聲，給眾人傳音。

    “荼蘼本該在大病之后位列仙班，卻被燕齋花這廝生生折了仙途。這下好，仙不仙，妖不妖，成了個(gè)六界都無(wú)法歸屬的東西，可憐喏?！?/br>
    “……”

    可斐守歲與謝義山不敢忘記，那雙筷子也被陸觀道發(fā)覺過。

    斐守歲細(xì)看陸觀道，這人兒并無(wú)異常。

    解君言：“不過此事也要成仙者自愿才行，仙界那群滑頭從不做有損名聲的買賣?！?/br>
    自愿……

    斐守歲正欲開口，那荼蘼回了燕齋花之言。

    “燕齋花，你難道不知嗎？”

    為了聽沒有唱完的戲，斐守歲將疑惑藏于心間。

    轉(zhuǎn)頭。

    見燕齋花愣著眼，雙手抓住荼蘼：“我？我知道什么？”

    “妖修成仙，必有大劫?！?/br>
    燕齋花微微睜大眼。

    “那一場(chǎng)病就是我的劫難。眼下，你強(qiáng)行救了我，你說我該不該受仙官一職？”

    “該！”燕齋花咬牙切齒，“為何不成仙？仙兒，就該站在天上，享那世人香火！”

    “……罷了?！?/br>
    荼蘼露出笑來(lái)，笑得慈悲，不似個(gè)妖邪。

    那笑投入燕齋花的眼中，成了雨夜里，染上青苔的薄涼佛陀。

    燕齋花好似知道了什么，她看著荼蘼：“仙兒？”

    “我在?！?/br>
    燕齋花的手慢慢靠近荼蘼的臉頰，“仙兒，你告訴我，成了仙的妖怪，還能下凡嗎？”

    “……不能?！?/br>
    “那仙兒你要成仙了，還記不記得我？”

    “……不記。”

    “唔……”

    燕齋花思索著，問，“那仙兒，你的臉上全是咒語(yǔ)，成仙了為何不能避開？仙兒，你回我的話啊。仙兒，你是仙是妖??？”

    燕齋花說著說著，眼淚濕潤(rùn)了眼眶。她分明看到荼蘼臉上的白咒，在游走著，在蠕動(dòng)著，一點(diǎn)點(diǎn)匯聚，匯聚成了她最討厭的咒。

    她哽咽了聲音：“仙兒，你忘了。”

    荼蘼依舊沉默。

    “你忘了那年的除妖道士，用的也是這種術(shù)法。這種把妖怪困在rou身里，無(wú)法逃離的術(shù)……可這種術(shù)，怎能困得住仙？”

    荼蘼笑笑，不說話。

    燕齋花的手碰到了荼蘼的喉，那喉上的白咒立馬抓住了她的手。

    “你痛？”燕齋花。

    荼蘼?lián)u搖頭。

    “你說不了話？”

    荼蘼?lián)u搖頭。

    “你分明不能說話了！是這術(shù)法，就是這術(shù)法！你……”

    突然，燕齋花也啞了聲音。

    她本該發(fā)聲的喉，撕扯著，沙啞了，成了干涸到枯萎的荒漠。

    燕齋花不敢置信般站起來(lái)，她捂住自己的脖頸，她咿咿呀呀地轉(zhuǎn)過身，看到已經(jīng)在她面前的眾人。

    草原涼爽的風(fēng)撲面。

    幻境開始下雨。

    雨水一現(xiàn)，大顆的雨珠響成了沙漠的綠洲。燕齋花知道了，斐守歲點(diǎn)魂的術(shù)法已成。

    nongnong的幻術(shù)開始清晰，有一陣土腥味從霧氣里涌出，包裹了眾人。

    燕齋花笑了下，沙啞地罵道：“以一敵四，本就不公，我要?dú)⒘四銈?！我要?dú)⒘四銈?！?/br>
    剛要抬腳，她踉蹌一步，有一只小手在后頭拉住了她。

    燕齋花猛地回身，她朦朧的眼睛看到一個(gè)小小的姑娘，站在她與荼蘼之間。

    她的視線渾然被那人吸引。

    那人一襲純白的外袍，一頭烏黑的長(zhǎng)發(fā)，還有那雙她魂?duì)繅?mèng)縈，忘不掉的眼睛。

    燕齋花撕裂的嗓子，念不出一句咒語(y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