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

    林奇問身邊的馬克，馬克咽了一口唾沫。

    在聯(lián)邦生活的時間太久了，自由和平等之類的所謂的精神早已深深的刻入了他的骨髓中。

    哪怕是在納加利爾，他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震撼過，那些人的表情，眼神，他們的動作，處處都透著絕望。

    他哆嗦了一下，那是一種戰(zhàn)栗，來自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是的，我看見了，林奇先生。”

    他的態(tài)度變得很端正，這些畫面讓他不安。

    林奇的目光也從外面收回來了，“這次我讓你過來，就是我們合伙投資一家食品廠?！?/br>
    “現(xiàn)在這里什么都缺，而且已經(jīng)入夏了，今年的小麥只剩下一期，從現(xiàn)在播種到收獲還有一段時間，數(shù)千萬需要糧食的人口，我們不需要吞掉整個市場，只需要有一兩個城市就能賺很多錢。”

    “你做過食品廠，你有經(jīng)驗，你來做我更放心一些?！彼^看向馬克，露出了雪白的牙齒，“而且我們是朋友！”

    馬克有點受寵若驚的同時，也有些膽怯，他干笑著迎合著林奇，然后小心翼翼的說道，“林奇先生，我以前……你知道，我叔叔在位的時候財政會給食品廠補貼，可如果沒有本地財政給予我們補貼的話，食品廠其實賺不到什么錢?！?/br>
    他說著朝著外面排得長長的隊伍看去，“這些人領取救濟食品看起來不需要花錢，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錢，但他們絕對花不起太多的錢來購買食物，這也意味著我們很有可能虧損?！?/br>
    他說完之后就陷入到沉默當中，食品類的成本從某種方面來說很透明，精磨小麥粉一百克就是一百克，大麥芽五十克就是五十克，這些東西值多少錢都是透明的。

    加上看樣子生產(chǎn)食品的原材料還要從國內(nèi)運輸過來，加上運費，就算他們不賺錢銷售，也不一定賣得動。

    林奇聽著他的話并不意外，很多人在做一個生意之前，會把自己能夠想象得到的問題都羅列出來，然后告訴自己，這么做不行。

    這種人并不是少數(shù)，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對面各種機會的時候總是會退縮，總是能找到不去伸手抓住機會的理由。

    其實不是他們有多聰明，面對機會還要放棄的人根本就不是聰明的人，他們只是害怕，畏懼，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伸過手，自然會對陌生的一切充斥著本能的畏懼。

    馬克沒有做過政策之外的生意，所以他誤以為自己的經(jīng)驗就是正確的經(jīng)驗，還試圖說服林奇。

    林奇只是笑著，他看著馬克，目光溫潤，但卻讓馬克有些不安。

    “我們是商人，你知道人們?nèi)绾卧u價商人嗎？”不等馬克說什么，林奇就繼續(xù)說道，“人們會把jian詐、卑鄙、吝嗇、貪婪之類的詞施加在商人的身上，哪怕其實這個商人并不是這樣，但他們相信自己的判斷，認為商人就應該是這樣?！?/br>
    “所以我們可以稍稍放開一些手！”

    林奇說到這里頓了頓，又問道，“你知道人為什么會餓嗎？”

    有點跳躍的思維讓馬克的思緒跟不上他的速度，在等了幾秒鐘之后，他試探著問道，“因為有一段時間沒吃東西了嗎？”

    林奇笑著搖了搖頭，“因為胃里沒有東西，身體告訴大腦，大腦告訴我們，我們餓了。”

    “所以只要胃里有東西，人就不會那么容易餓，至于營養(yǎng)是另外一回事。”

    “那么你知道，什么東西能在胃里停留的時間更長嗎？”

    馬克茫然的搖了搖頭，除了絕望和死寂之外，此時他愚蠢的樣子和外面的排隊的人沒有太多的差別。

    “粗纖維的食物，那些不太好消化的東西，都會在胃里停留很長時間，讓身體不會那么快的告訴人們自己餓了?！?/br>
    “回頭你把工廠先開起來，我們主要的產(chǎn)品是一種餅干，這有一張配方……”，林奇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配料表遞了過來，“按照這個配料表生產(chǎn)就行了?！?/br>
    馬克看了一會，越看嘴巴張得越大，最終目瞪狗呆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他才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林奇先生……你……確定是這張配方嗎？”

    林奇點了點頭，“你對此有什么疑問嗎？”

    “有一點……”，他撓了撓頭，把配方展現(xiàn)在林奇的面前，“這個……無毒的野草我不太確定它是什么，還有這些，赤紅樹的粉末……”

    “啊！你說這些啊?！绷制鎻乃种薪舆^了配方，稍微折了一下，配料表由此一分為二，“你應該這么看。”

    此時被對著的配料表只剩下一半，上面有雞蛋，有牛奶，有豬rou粉，牛rou粉，魚rou粉，有各種高營養(yǎng)食物的粉末。

    但如果把這張配方列表翻過來看，就只剩下各種野外隨處可見的植物的某一部分。

    “我們在提供可以滿足人們身體每天所需營養(yǎng)之后，最需要的就是讓他們不會快速的饑餓，這些東西它們不會對人產(chǎn)生什么傷害，它們唯一的價值就是在人們的胃里停留更長的時間?！?/br>
    “不容易饑餓，有足夠的營養(yǎng)，你不會認為……我是jian詐卑鄙無恥的資本家吧？”林奇笑著把配方送回到馬克的手里。

    馬克看著配方，頭也不敢抬，他很想說“你就是”，但是他的本能告訴他，他最好不要說真話。

    林奇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是蘭登讓你多出來轉轉的原因，馬克，你太年輕了，你過去生活的環(huán)境也太優(yōu)渥了，讓你根本不懂得這個世界需要什么，底層的人們需要什么。”

    “只要有勉強足夠最低身體所需的營養(yǎng)，以及不容易饑餓，就算我在這里面加上一把泥巴，他們也愿意吃?！?/br>
    “你沒有餓過肚子，你永遠都不知道餓肚子時的恐懼！”

    第692章 討價還價

    林奇知道餓肚子的可怕，他絕食過。

    那個時候他還很年輕，還不明白生命的意義與價值，他只是天真的把絕食當作最后反擊的手段，那種感覺，到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會讓人不寒而栗。

    馬克不清楚這些，他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可能他還天真的認為人們用尊嚴換食物只是不想工作，其實他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車隊很快就消失在空曠的街道盡頭。

    中午吃完飯，林奇沒有給馬克更多午休的時間，直接就去了諸里斯城市邊緣的一家工廠看廠房。

    其實在市內(nèi)也有食品工廠或者空置的廠房，不過林奇不喜歡那些地方，瑟德爾總督和他聊天的時候談過打算要重新規(guī)劃整個諸里斯，以帝國區(qū)為核心向外幾公里都將要陸續(xù)的拆除搬遷。

    安美利亞是蓋弗拉的帝國特區(qū)，也是一面面向整個世界的窗口，蓋弗拉人是否殘暴，是否愚蠢傲慢，都會展現(xiàn)在這里。

    皇帝陛下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想法，可能和他日益增加的壓力有關系，畢竟總是有人指責他聯(lián)邦的崛起是他的錯。

    好吧，這是一個笑話，不過諸里斯有大變化是真的。

    到了那個時候，不存在什么拆遷款之類的，這不是聯(lián)邦，更不是另外一個世界，頂多多給一點點，卻要浪費很多的時間，拆遷、搬遷、重建、安置以及重新開工，這些都要時間。

    直接安排在郊區(qū)最好，簡單省事，也不會受到未來規(guī)劃的影響。

    林奇看的廠房不算小，據(jù)說在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是專門做帽子的工廠，有很多的流水線，后來戰(zhàn)爭爆發(fā)，工廠轉產(chǎn)生產(chǎn)軍工物資。

    戰(zhàn)敗之后這里的一切都被打包帶走了，只剩下空空的廠房，廠主也不知道能做點什么，他的祖國什么都沒有給他留下，只有這個空殼。

    “整個工廠有三個車間和兩個倉庫，最多可以容納四百到五百人同時在這里工作?！?/br>
    廠主正在為林奇和馬克介紹這里曾經(jīng)輝煌的歷史，“我們最多時一天能生產(chǎn)兩千頂帽子，最少時每天也能生產(chǎn)一百頂以上，而且我們還為其他皮制品做代工……”

    在這位工廠主的描述中，這里是他爺爺，他父親以及他，一個家族三代人實現(xiàn)自己夢想，追求更美好生活的地方。

    從他那緬懷且?guī)е鴺s耀的臉上看得出，他對這一切很自豪。

    “……直到戰(zhàn)爭爆發(fā)，一切都完了?！彼恼Z氣逐漸的低沉了下來，“他們強迫我們生產(chǎn)鋼盔和水壺，還有各種防水的箱子，他們把我的機械拆掉拉走，并且讓我墊付工人們的工資?！?/br>
    “到最后，他們把什么都帶走了，只留給我這樣一個空地方，林奇先生，馬克先生，你們能明白我的那種感覺嗎？”

    廠主情緒說著有些激動，他臉上帶著一種略微有點扭曲的笑容，眼睛也紅了起來，“我破產(chǎn)了，更可笑的是我不是因為蓋弗拉入侵了這里破產(chǎn)了，是我的祖國拋棄了我，他們奪走了我的一切。”

    “所以我沒有隨著其他人離開，就算我離開了，去了其他地方，我也不知道我能做點什么，我有可能會因為說這些話被他們認為我是蓋弗拉人的間諜而吊死我！”

    他說到這里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過了好一會他才睜開眼的同時，呼出了憋著有一會的空氣，“抱歉，我的情緒有點激動。”

    “我可以理解！”林奇很隨和，他指了指那些房子，“這些地方，你打算賣多少錢？”

    廠主看著那些承載了三代人夢想的房子，看著廠房墻壁上已經(jīng)褪色的標語，他嗤笑了一聲，搖著頭，不再看過去，“這里有差不多兩萬平方米，交通也很方便，不管是去車站還是去碼頭，最少……五萬夫拉?！?/br>
    蓋弗拉人占領了這個地區(qū)之后通過《租界貨幣法》強制人們使用夫拉，經(jīng)過最初階段的強迫，如今這邊幾乎都用夫拉作為流通貨幣，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沒有反抗。

    “太多了！”林奇搖了搖頭，“差不多九萬索爾，太多了，它不值這個價。”

    廠主不動聲色的踢了踢地上的石頭，“林奇先生，那么您的心理價位是多少？”

    “我可以給你九千聯(lián)邦索爾，也就是五千夫拉?！?/br>
    馬克本來還在想著五萬夫拉，砍一刀叫一個三萬五左右，然后四萬成交，這是一個很合理的價格，一下子砍掉了百分之二十左右。

    但他怎么都沒有想到，林奇直接摸了一個零。

    廠主半天回不過神來，他看著林奇就像是聽不懂國際通用語那樣，頭發(fā)在一陣和煦的風吹拂下彎成了幾個問號的形狀。

    “抱歉，您剛才說的是……五千夫拉？”廠主還是不敢相信，直到林奇點頭，他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這不可能，林奇先生，五千夫拉連改這些房子的成本都不夠，更何況我們腳下的這么大一塊地皮也不會便宜！”

    “我聽說過總督對城市有新的想法，一旦城市擴建，這里的地價就會快速的增值，我開這個價格已經(jīng)是看在朋友的情分上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已經(jīng)投靠了聯(lián)邦人的朋友。

    突然間他覺得這不是一個好買賣，因為這些聯(lián)邦人更貪婪可怕，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還價的。

    林奇等他說完，然后跺了跺地面，“地皮不值錢……”，他看著廠主想要辯解，他伸出手指搖晃了兩下，“聽我說完，朋友?！?/br>
    “對于你們而言，對于蓋弗拉人來說，最不值錢的東西有兩個?！?/br>
    “一個是人的命，一顆子彈，大概四十分夫拉就能換一條人命?！?/br>
    “第二個就是地皮?！?/br>
    “只要人死了，地就是無主之物?！?/br>
    廠主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了，林奇毫不在乎的說出這句話他不確定這是在警告他，還是在威脅他，總之他覺得無論林奇想要表達哪種目的，他都成功了。

    林奇說完沒有停下，他繼續(xù)說道，“其次，現(xiàn)在安美利亞很多人沒有工作，如果我雇傭一千個人來蓋這些房子，一個人給他們一塊錢，可能只需要三千塊就把房子都蓋起來。”

    “至于材料……到處都是！”

    “我所以我認為，我給你五千夫拉是一個很合理的價格，你不僅能把你這處其實并不怎么值錢的地方賣給我換到一筆難得的現(xiàn)金，同時你還能夠得到我的友誼，先生?！?/br>
    “你可以考慮考慮，等你想好了可以叫我，我就在那邊……”

    他說著帶著馬克走到一邊，馬克就像是第一次認識林奇那樣跟在林奇身后看著他的背影。

    要知道在聯(lián)邦的時候林奇就像是一個好好先生，很難從他臉上看見如此可怕的攻擊性，但是現(xiàn)在，他看見了。

    林奇幾次用一些可怕的后果去威脅別人，馬克都不知道那只是威脅，還是說他真的會那么做！

    “我委托人到處看了看，我們不需要購買新的機器，附近就有，明天機器就會拉過來，工人我也給你招募好了，你只需要盡快的把我們需要的東西生產(chǎn)出來就行了?！?/br>
    馬克此時手心有點汗，他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就像是便秘了很久一樣，“這邊的情況有點復雜，我不一定能做好?！?/br>
    林奇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有經(jīng)驗，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好，對嗎？”

    馬克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點頭，“我會努力的?！?/br>
    “這就對了，沒有什么是努力解決不了的，如果你不行，那只能證明你還不夠努力……”

    林奇正在安利一些營養(yǎng)湯的時候，廠主似乎作出了決定，他主動走了過來，看了一會林奇，然后一邊嘆息，一邊伸出手，“它是你的了！”

    “你不會為你的決定失望，我可以保證！”

    隨后，司機拿出了五千塊夫拉交給了廠主，廠主看著手中的錢，嘴巴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