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梓明態(tài)度強(qiáng)硬，謝霖只好選了淺色那件，卻不料選好衣服后，宋梓明又拿出了腰帶、發(fā)簪以及各類配飾，一件一件地讓謝霖挑，那些物件大概都是經(jīng)過仔細(xì)挑選的，與謝霖平時所配十分相似，只有細(xì)節(jié)上的差別，可宋梓明卻計較至極，非但要謝霖選，還必須要說出理由來。

    總不能是大費周章地拉人來搭衣服，謝霖看著宋梓明繼續(xù)翻找，心中隱隱浮現(xiàn)出一個想法，直到宋梓明將謝霖選出的衣物全穿起來，終于坐實了他的猜想。

    淺青色素袍，銀邊寬腰帶，配兩玉環(huán)，幾乎與自己一般瘦的身材，只是他是因為疾病困苦，卻不知對方又是如何瘦成這樣。宋梓對著鏡子轉(zhuǎn)了一圈，再取了些鉛華抹在嘴上，嫣紅褪去，唇色蒼白，一副病容，再回身時，便幾乎與謝霖有了八分相似。

    謝霖有想過宋梓明是因為身形與紀(jì)含相像，才被紀(jì)淵帶入王府，只是如今在這人刻意瘦身和服飾裝點之下，居然更像自己，再聯(lián)想適才幾乎別無二致的眉眼，謝霖終于確定了。

    “你打扮的像我，又有什么用？”謝霖看宋梓明露出興奮的笑容，問道。

    那張形似的臉?biāo)查g轉(zhuǎn)為陰騖，卻只有一瞬，又恢復(fù)到溫和的表情，臉上的笑容不似作偽，像是真的很快樂，并且大發(fā)慈悲地回答了謝霖的問題：“若是有你在，像你自然沒什么用了?！?/br>
    只有謝霖不在了，相似才有用。

    他沒有說后半句，謝霖卻瞬間明白了，不等他開口，宋梓明慢悠悠地繼續(xù)說道：“所以我正在構(gòu)思大人喜歡的死法，大人有什么建議嗎？”

    “即使我死了，你像我又有什么用呢？”謝霖于死倒是不怕的，不過是早晚的事，只是宋梓明此時行事瘋癲，他要問個明白，“難道會有人懷念我嗎？”

    “懷念倒是不一定，”大概是認(rèn)定了謝霖會死，自己又打扮得十分滿意，宋梓明語氣都輕快起來，甚至有些調(diào)皮地望向謝霖，問道：“謝大人有沒有過做戲的日子？”

    “沒有?！敝x霖?fù)u搖頭，靜靜地看著他。

    “我有，我小時候被母親丟在戲班子里，戲班班主剛死了她的兒子，于是把我撿回去，我穿她兒子的衣服，唱她兒子的戲，”念及往事，宋梓明琥珀色的瞳眸閃爍兩下，轉(zhuǎn)過身去在木架上對著瓶瓶罐罐翻找，“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吃橘子的時候，那老女人特別開心，因為她兒子喜歡?！?/br>
    “可我不喜歡橘子，我最討厭的就是橘子，我找了老鼠藥倒進(jìn)橘子樹下，可那樹就是不死，我就只能一直吃橘子，”說著，宋梓明取出一個橙黃色的小瓷瓶，在謝霖鼻子下晃了晃，一股橘子的香氣撲面而來。

    “少聞，會死，還沒和你聊完，”宋梓明很快將瓷瓶收起，繼續(xù)說道，“慢慢的，我覺得我喜歡上吃橘子了，你覺得怎么樣？”男人眨眨眼，只是化作病容的面龐露出這樣的表情實在詭異。

    “如果喜歡，那就吃吧?！敝x霖說道。

    回答得到了男人的否認(rèn)，他搖搖頭，轉(zhuǎn)身走到鏡子旁，“這故事我和一個看客講過，萍水相逢，素未謀面，結(jié)果第二天，我發(fā)現(xiàn)院子里那棵破樹倒了?！?/br>
    “老女人很傷心，因為那是她兒子的樹，但我開心，那是我最開心的時候?！贝蟾攀腔貞浀搅送?，宋梓明止住話頭。

    “你愛上了那個看客?！?/br>
    男人猛地回頭，雙眼緊盯謝霖，直叫人脊背生寒時，卻忽然一笑：“大人怎么滿腦子情情愛愛的，我那大恩人將我從戲班子接了出去，往后我不再她兒子的戲?！?/br>
    “我模仿一位故人?！?/br>
    言及于此，謝霖心中一震：“紀(jì)含？”

    “我沒見過，只知道穿白衣，重禮數(shù)，不用怎么學(xué)，就叫你滿腦子裝著的那個蠢男人愛上了?！彼舞髅鲝膴y臺中取出一支紅木簪，雕工平平，卻十分眼熟。

    謝霖想起來了，曾經(jīng)在紀(jì)淵頭上，出現(xiàn)過一模一樣的。

    宋梓明仿佛對紀(jì)淵的快速淪陷十分不屑，嘖嘖嘴繼續(xù)說道，“紀(jì)含，是叫這個名字吧？紀(jì)含，是我演過最簡單的一個角色，大抵是天生的，可很快也就結(jié)束了，沒什么意思。”他踱步走回謝霖身邊，從鬢邊一路摸到下巴，“你有意思，你是最有意思的?！?/br>
    拂在臉頰上的手很涼，謝霖試圖引導(dǎo)他說出更多關(guān)于那個神秘看客的事：“你以為幫那位看客扳倒紀(jì)淵，他便會回來與你廝守終生？”

    宋梓明指甲有些長，指尖用力刺入臉頰，留下一個深深的印記。

    “或許你的恩人喜歡我，所以你想模仿我，吸引他的注意？”謝霖嘗試動了動手腳，依然是麻軟無力的，可嘴上依然繼續(xù)說道：

    “從平王府出來后，他就將你丟在這里，從不來看你，是不是？”

    “你想殺了我，再模仿我，吸引他的注意力，是不是？”

    “可你不敢殺我?！?/br>
    謝霖的刺激很明顯是有用的，宋梓明一把掐住謝霖的脖子，手上的力道確實下了殺心，謝霖喉頭堵塞，說不出話來，只能斷斷續(xù)續(xù)地嗚咽道：“可我不……不會……你不像……”

    “你不會怎么樣？！”脖頸的強(qiáng)壓頓時消失了，宋梓明轉(zhuǎn)身回到鏡子面前，慌張地摸著自己的臉。

    “我不會留那樣長的指甲，寫字很不方便?！?/br>
    鏡前的男人聞言，瘋了一樣地開始在梳妝臺前翻找，終于從掉出的雜物中找到了剪刀，又撲過來比著謝霖的手，開始剪自己的指甲，他精神不定，控制不住分寸，很快在左手食指便剪出了血花，又不知疼地繼續(xù)，終于落得兩手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