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梢微挑，篤然不移道，“往后就換我跟著師父走吧。九野圖成，山海圖散，掌門應(yīng)該很快就會醒了。那時候我也不必留在蓬萊。畢竟那里沒有你，要留我也留不久。”

    江潭越聽越奇怪，“跟著我作什么?！?/br>
    “咱們親都結(jié)了。自然是師父去哪里，我便跟著去啦。”

    他不說還好，一說江潭就收緊了指頭。

    “此等親事，算不得數(shù)。不過是你一意妄為罷了。”

    “那就來一次算數(shù)的。”席墨蓋滅火堆，老老實(shí)實(shí)道，“這回師父做主。去何地，取何時，置何物，都照著你的意思來?！?/br>
    江潭無法接話，只聽席墨道，“師父該說——你樂意便好?！?/br>
    不好。江潭想著，衣帶就給人攥在了手里。

    “徒兒只剩這一身衣服了。再給妖怪扒拉一回，就真得大冬天的打赤膊了?！毕劢掭p眨，唇角弧度柔軟，“師父帶一帶我，別再把我弄丟了，好不好？”

    他笑起來真的很乖，眼睛澄亮亮的，沒有一點(diǎn)不該有的壞心思。

    江潭被近在咫尺的笑容晃了眼，撇過臉去沒有吭聲。

    也沒有將衣帶抽回來。

    他這么牽著席墨，或是被席墨牽著，一前一后往北方走。近夜之時，聽到了不與眾同的風(fēng)聲。

    那是一種模糊如咽的古老音律，斷續(xù)似星爍，荒亙?nèi)鐗m隙。

    殷然且歡喜，纏綿并悲悸。

    席墨仔細(xì)辨別著，總覺得哪里不對，轉(zhuǎn)頭便看江潭撐出一個歪歪曲曲的結(jié)界，又取出一卷鋪蓋，在背風(fēng)處鋪好，有要歇息的架勢。

    “師父，這就要睡了？”

    “嗯，前面是流沙地，夜里行路不便，明日一早再啟程?！?/br>
    “我?guī)煾革w啊?！毕洌斑@聲音聽著不對頭，還怪嚇人的，師父能睡著么？”

    “這是古蜃族遺落的歌聲。”江潭將枕頭揉軟，仰面躺下，“此處風(fēng)音皆由蜃歌所成，無法為外者駕馭，唯有蜃族才能摸清其軌跡?！?/br>
    話音剛落，西方如血的日頭好似一下就黑了。

    席墨挪過去，直直蹲在江潭腦袋旁盯著人看。

    “你做什么?！苯毒X道。

    “我在等師父設(shè)鋪蓋啊。”席墨頓了一頓，頗覺不思議，“難道師父就帶了一卷鋪蓋么？”

    江潭暗覺不妙，“你沒有……”

    “我走得匆忙，哪會想到帶這些好東西。風(fēng)餐露宿說的就是我啦?！毕珜⒛卿伾w戳了戳，眼巴巴道，“師父這被子好軟，分我一半吧?！?/br>
    江潭：……

    如今席墨還是那副少年樣貌，似是長大了一點(diǎn)，又似沒有變化。江潭就看那雙眼瞳亮晃晃地在面前招搖，正欲起身卻給人扳著肩壓了回去，“不要你讓，要睡就一起睡?！?/br>
    澹臺休給的鋪蓋雖是獨(dú)一份，但也算寬松。席墨這般身形，確是能并肩躺下的。

    江潭猶豫間，月起星變，周遭黑暗似是給水洗去一層，煥出近乎剔透的澄凈光華。

    他望著擠在眼前嬌嫩嫩的雪白臉龐，好似回到了先前無數(shù)個寂然夜晚，席墨一團(tuán)毛狐貍似的偎在身邊，任由自己摩挲。少年輕巧的吐息拂落指尖，曖若春夕，朗似秋朝。

    無可遏制的熟稔感正逐漸侵蝕著他的五臟六腑。

    江潭呼吸微蹙，眉尖漸凝，輕輕道了聲“嗯”。

    “師父真好?！毕罩备┥矶拢胍獪愡^來親近一番表示謝意，卻被江潭伸指抵住眉心，“躺下，別亂動?！?/br>
    席墨安安分分滾進(jìn)被窩，兩手搭在胸前，認(rèn)真凝聽了幾個來回，才忍不住道，“師父，你說這風(fēng)是歌聲，那你能聽懂嗎？”

    “嗯?！?/br>
    江潭方才早已辨認(rèn)過，暗道這便是古籍中業(yè)已失傳的歌謠。而今他算是聽到了調(diào)子，只覺千年一瞬，不過如此。

    「我想送你一樹永不凋零的花。

    我想把月牙摘下，戴上你的發(fā)。

    你的眼睛啊，雪里洗來的明珠。

    你的心啊，被風(fēng)淘盡的沙?！?/br>
    席墨聽他一字字念出，不禁怔了。末了才喃喃道，“這唱的不就是我嗎？”

    江潭眼皮都不動，“不要想當(dāng)然。”

    結(jié)界還是很有用的，雖然能聽見塵沙呼嘯，里頭卻進(jìn)不來寒風(fēng)，通透又暖和。

    席墨獨(dú)自將星空望了很久，而后小聲道，“師父?！?/br>
    那邊不支聲，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著了。

    與江潭并肩枕在這樣一覽無余的星海之下，席墨心底熾流浮沉，想要將人吻上一吻的渴望卻愈演愈烈，再也壓制不住了。

    就親一下。

    不過分別了半月，他每夜睡覺卻都不得勁。好似懷中的暖意被誰竊去，輾轉(zhuǎn)之間總覺得少了什么。

    席墨支起身來，碰了碰江潭的耳垂。

    “師父？”

    江潭沒反應(yīng)。

    席墨壓低幾許，竭力忍著不讓自己灼熱難耐的呼吸噴拂到江潭臉上，生怕給人燙醒了。

    他湊近了，膠望著江潭霜白的眼睫，點(diǎn)水般碰了碰他的唇角。

    還是未醒。

    這般觸了幾次，席墨心上戒意已然麻痹，這便肆然扣住江潭臉頰，緩緩舔開那緊闔的唇瓣，咕咕啾啾地親吮起來。

    然后他打橫飛了出去。落在結(jié)界邊緣滾了一身沙子，方才揉著腰爬起身。

    見江潭雖不言語，眼底卻隱著慍色，席墨就很委屈了，“師父你做什么啊，我才洗過澡，這下又滾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