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厘腳程快，不多時另一個城門已然在望。只遠(yuǎn)遠(yuǎn)一瞥，墻縫間居然如方才那處一般禿。

    他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說還是有人將青烏殺了？】蒼厘頓了頓，【圣靈子，你是不是趁我們搜查章家的時候，悄悄把青烏干掉了？】

    牧真：？

    蒼厘凝目，反復(fù)思索先前有何遺漏的蹊蹺之處?；腥幌肫饎偛排R走前瞥到的白熒舟，驀然道：【不對！】

    【什么不對？】

    【如果我沒猜錯，草犀就在寇馳麗身上?！可n厘迅速道。

    牧真懵了。未及解釋，兩人又往回趕。遠(yuǎn)遠(yuǎn)眺見那城門底下只剩一個徹底石化的白熒舟，寇馳麗則不知所蹤。

    蒼厘嘆了口氣：【現(xiàn)在想想，她大概是在吹出院墻后被什么東西替換了。】

    在章宅時，寇馳麗給白熒舟cao線掌控，兩人尚且相爭。但到了城門后，白熒舟明明自顧不暇，寇馳麗卻不趁勢反擊，反一副隨波逐流聽之任之的樣子，這就不對勁了。

    所以，他們一進(jìn)城就被盯上了。對方不知什么來頭，到底是同批進(jìn)入的使者，還是幻境里設(shè)置的障礙。

    現(xiàn)在白熒舟化石，寇馳麗失蹤。如果想要各個擊破，那么對方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成?？扇耘f遲遲不現(xiàn)身，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蒼厘決定再去紡織娘處問一問青烏相關(guān)的事。

    剛一轉(zhuǎn)身，背后一道勁風(fēng)呼嘯。蒼厘閃身一瞥，出手的竟是白熒舟。

    明明成了石頭還能動，施展的又不是所擅之術(shù)，幕后之手是誰很明顯了。

    但蒼厘不敢貿(mào)然出手。一旦石像碎裂，飛灰襲面，自己大有可能成了第二個白熒舟。騰挪躲閃之間，他聽到無數(shù)令人牙酸的推門聲。這一掃視才發(fā)現(xiàn)藏匿在附近屋中受染者凝成的石像全都開始朝自己挪動，迅速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蒼厘澄定吐息，無所畏懼。

    他身手靈活，幾個閃躍突破了包圍。一路避著時不時破門冒襲的石像，輾轉(zhuǎn)拐到了紡織娘的窗口。那處已然熄燈，再怎么敲門也沒反應(yīng)了。

    蒼厘也不客氣，干脆推開窗子，發(fā)現(xiàn)里頭空無一人。

    他打量只有一架織布機的斗室，覺察到此處明顯沒有活人居住的痕跡。

    事到如今，蒼厘不得不想，就是這紡織娘替換了寇馳麗。

    他驀而一頓，鼻息間涌起一縷酴釄?zhí)鹣?，心口開始微微泛出酸脹之感。略一自視，見蹀躞之印有如實質(zhì)，正隨著心房怦怦亂跳。

    時間到了？

    這反應(yīng)比他想的要大，卻恰做了一口警醒的好鐘。

    自此時起，他需在一刻之內(nèi)送服決明。

    此念一動，隨聞無數(shù)沙沙之聲如群蛇潮涌而來。仰眼一看，這暗巷上下左右皆被石像堵滿。無數(shù)尸棋密密織作一張羅網(wǎng)，挪移全在青烏一念之間。

    蒼厘明白城中已無容身之地，當(dāng)即收斂吐息，合眼將沖至身前的石像踢作踏板，迎一蓬炸散的石灰翻上屋頂，掐著一口氣轉(zhuǎn)朝城門狂奔，打算出城后待在相對安全的林子里服藥。

    他身法了得，起落之間毫無凝滯，無論屋頂間隔多遠(yuǎn)，亦如鷹過澗，任由縱橫。攀上屋頂和底下繞圈的石像皆追不上，逐漸發(fā)出低低的哀嚎，凄極厲極，鬼魅般纏在耳邊。

    蒼厘充耳不聞，眼中只盯著出城的路。稍微擺脫魔音糾纏，終是落在城門前時，卻見一個柳裳少女背向自己，一動不動站在城門洞深處。

    蒼厘不知這寇馳麗是真是假。

    估摸著身后追兵尚有距離，他就近挑了副桌椅。隨手拾起桌上一只破碗，稍作掂量，手腕一揚準(zhǔn)沖人背心丟去。那人悶不做聲挨了一擊，照直撲地，聽著竟是碎了。

    蒼厘瞇眼，瞄見她手腕頸項皆已斷作裂石，明顯也沒救了。

    他嘆了口氣。尚未動身，桌下一道鬼影乍現(xiàn)。他伸腿一擋，再一細(xì)瞧，發(fā)覺這人長發(fā)披散，眼珠混白，卻正是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寇馳麗。胸中登時一凜，頃刻便覺背后兇風(fēng)暴起，直襲心窩。

    未及轉(zhuǎn)身，只道這一擊讓人擋住了。

    側(cè)首即見牧真以靈體為鎖，死死將柳裳少女的手固在心腔中。

    【青，烏?！窟@兩字他說得好慢，似忍著極大痛楚遞出的遺言。

    蒼厘毫不遲疑，抬腳翻桌將寇馳麗送出幾丈遠(yuǎn)，袖中匕首掠出，背倚牧真反手一揮，狠狠刺入少女腦顱。

    一聲尖利的嚎叫以刀尖為心，霎時席卷全城。伴隨著這聲撕裂一切的戾嘯，周遭風(fēng)物開始扭曲，疾速吸入少女破開的顱腔之內(nèi)。

    吧嗒吧嗒。兩只青石眼珠落在地上。

    面前幻境隨之層層散去，融墨一般露出了塔內(nèi)真正的景色。

    一扇臥龍窗，外頭懸著一輪明月。窗前玉案上擺著一座精致的九層玉樓，以樓為碟，每一層都攢著不重樣的糕脯果品。樓旁又有亭臺水榭，端得是瓊脂佳釀，酒曲流觴。

    蒼厘俯身拾起眼珠，幽幽道：“當(dāng)初圣者真的經(jīng)歷了這些么？還是圣闕一意布置的演繹呢？”

    牧真沒出聲。

    蒼厘一怔，發(fā)覺他靈體已然不見。大概是方才一擊耗損了不少靈力，自己回壺靜養(yǎng)去了。

    他自不打攪，將四周看了一遭。此層空蕩，并無多余陳設(shè)，一眼就能將全部景象收在眼底。不遠(yuǎn)處正是他們來時所登的樓梯口，卻沒有寇馳麗和白熒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