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婦人大鬧靈堂，牧真當(dāng)然生氣。他卻站在原地沒動，只撇過眼去切切道：【舅舅怎么娶了這等不安生的女子?！?/br>
    【難為這一家還能養(yǎng)出個牧開蘭?！可n厘中肯評價。

    牧真頓了頓，輕聲回道：【這女子并非阿蘭生母，算她小姨?！?/br>
    蒼厘稍微有了興致，一如他往日坐在酣然喧嘩的客商間那般循循道：【我差不多猜到了。你說還是我說？】

    牧真由此說了兩個表姊妹的身世。

    牧開蘭打小就沒了母親。她的生母宋宜風(fēng)因產(chǎn)后病而亡，很快父親就借著養(yǎng)育幼女的名義娶了小姨子宋香琴?；楹箢^胎生下的牧爾蓉不足月，常被借著身體差的由頭，搶走了許多本來屬于牧開蘭的東西。兩年后宋姨娘誕下第三子，被牧懷谷扶正為夫人，得了二房內(nèi)事權(quán)，愈加囂張跋扈。

    牧開蘭名義上雖是長女，但一直受到繼母小姨的排擠。沒想到一次偶然事故，她遠(yuǎn)遠(yuǎn)與關(guān)禁閉的牧真搭上了話，自此兩人常常暗中保持聯(lián)系。

    后來與沙雅聯(lián)姻，主府指了二房次女?？赡翣柸夭幌爰?，親娘宋夫人更是不情愿。所以就由牧懷谷出面斡旋，最終換成了長女牧開蘭。

    牧開蘭偷偷與牧真商量逃跑計劃時，曾忍不住哭訴，說自己的娘親可能是被小姨害死的。

    牧真占了一卦，發(fā)現(xiàn)確實(shí)如此。最為敬愛的二舅舅甚至成了間接害死二舅母的幫兇。

    他一度不愿再與牧懷谷親近，也不再受人接濟(jì)。牧懷谷很快發(fā)現(xiàn)異樣，只尋了機(jī)會來向他道明自己心中無法言說的苦楚。說當(dāng)初妻子顯懷時提出要小姨子入府照顧，不料小姨子有心成為他房內(nèi)人，給他下了藥成就好事。他不想傷害妻子，但還未想出兩全之法，妻子已知其事，自此抑郁寡歡，并在產(chǎn)后自盡。他對不起一個，不能再對不起兩個，而且他得負(fù)責(zé)。所以縱然覺得小姨子有錯，他還是娶了她。

    【這是舅舅那時唯一有瑕疵的地方?！磕琳鎳@氣，【舅舅是有他自己的苦。若不是當(dāng)斷不斷受其亂，又怎會輕易受人挑撥，做出背叛之事?！?/br>
    【……你是真的不信，還是有意蒙蔽自己?！可n厘無情道，【聽下來通篇都是借口，錯的都是別人。起因明明是作總管的沒管好自己，在妻子孕時與人私通。如果他當(dāng)真認(rèn)為這是錯事，往后所有便不會發(fā)生。他害死妻子是真心，貪戀小姨子美色也是真心。但凡他真對亡妻有敬意，牧開蘭就不會來找你哭訴，甚至不會因此替嫁。不是嗎？】

    牧真看著他，澄明眼波浸出幾縷惶然。

    蒼厘知他所想，卻沒住口：【不用同情他。說到底，圣靈子你和其他人在他心中都是一樣的棋子罷了。】

    牧真哽了哽，苦溜溜道：【你一定要在他葬禮上說這些嗎？】

    蒼厘一如既往地冷靜：【死者為大，你當(dāng)沒有聽過?！?/br>
    牧真收回視線，眼睫亂眨，瞧著憋屈又難過。

    蒼厘嘆了口氣：【我其實(shí)很理解，一個人死后，只受過他好處的人是怎樣輕易原諒他所有的惡行。畢竟他生前待你確實(shí)不薄，亦或者藏在蜜下的刀子還沒來得及捅到你?！?/br>
    言及此處，他特意提醒：【別忘了咬心童子。鬼市那時候他是打算殺你來著，沒得手罷了。切身利益前還談什么舅甥情深，只要你擋路，他可不會手下留情?！?/br>
    牧真干巴巴應(yīng)了一聲。沒精打采，亦有所思。

    蒼厘輕咳：【好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這個便宜舅母怎么忽然發(fā)瘋了。】

    牧真并不客氣：【我沒有這個舅母。】

    他倒是親疏分明。蒼厘笑了：【好好好，看樣子你二舅干的壞事她或多或少也知道，這是怕牽連要鬧大呢。雖然這個節(jié)骨眼上鬧起來好像是有點(diǎn)蠢。】

    牧真十分不屑：【哼。等著瞧吧。家主不會讓她好過的?！?/br>
    蒼厘清楚牧蕓生為人，知道她藏著一萬分雷霆手段，便是點(diǎn)頭：【明白，那就拭目以待了。】

    第54章 我覺得你是個寶貝

    牧蕓生這邊一面承辦喪禮，一面安撫大眾。各處基本安置妥當(dāng)后，她要求牧真代天雍正式出面，開東山三壇之一為諸家祈福。

    牧真這回可算作一劑天賜的緩沖良方。此次萬古塔失勢，圣闕與天雍皆有重責(zé)。牧真卻因閉關(guān)一事錯過惡名，還因歪打正著避過塔災(zāi)，坐實(shí)了他顯圣靈童的名號。

    于是牧真只在舅舅的靈堂口杵了兩日，第三日清早就去拘星壇開壇了。

    這壇所踞的伏辰峰是東山外圍最為熱鬧之處。因是天雍府唯一對外界開放的峰頭，府中衛(wèi)隊與觀筮師常駐此間，任何人都可以來此詢卜問卦。

    圣靈子親臨此峰，動靜還是不小的。許多人慕名而至，想要親眼一睹闊別經(jīng)年抑或素未謀面的偶像風(fēng)采。

    蒼厘隨牧真降至峰頂壇閣時，天仍黑著，但透過零星綴在枝里欄間的燈火可見臺階底下已涌滿了黑壓壓一片影子。有沒睡的人遠(yuǎn)遠(yuǎn)見他兩個騎著老虎來了，早就激動得不行，呼朋引伴指指點(diǎn)點(diǎn)，再后頭林子里的人看不見，拼命往前擠。一時推擁不停，人流如潮起伏漲落?？v閣子四周圍了一圈天雍府衛(wèi)，個頂個的莊嚴(yán)，也擋不住那一顆顆激動朝謁砰砰作響的人心。

    看著這隆重陣勢，蒼厘不由頷首：“圣靈子果然很受歡迎?！?/br>
    “別說風(fēng)涼話了。”牧真一襲紫金流云袍，峨冠博帶兼一頂八寶瓔珞項圈，愈襯得眉目皎皎若天河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