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逍壓根不辯解，轉(zhuǎn)頭去廊外泥池子里扒拉出來幾個竹簍，用袖子抹干凈了，緊緊抱在懷里不吭聲。

    齊家人嫌棄齊逍不顧場合惹是生非，徑直將他和那堆破簍子一并丟去禁閉室。直到觀星會結(jié)束，天鈞堡里都再沒人管過他的死活。

    后來牧真私下了解到，齊相宇為了讓齊逍在人前丟丑失態(tài)，專掐著那日糟蹋了他親娘苗果兒的遺物。

    苗果兒愛書，生前收了滿滿一整柜的醫(yī)書。她去世后，也沒留什么東西，齊逍便一直將那些書收拾得整整齊齊，每天都要用心擦拭。直到那一日，他看見書簍子全給泥水泡了，齊相宇又故意尋釁，他當然要直接動手打得人滿地找牙。

    “但我臉上的傷也是雨里落下的。阿媽看見又得心疼了。”齊逍摸摸額角，呆望齊展文落在地上的丹書，“受傷的時候我關(guān)在黑房子里，只有圣靈子偷偷來看我。他送水送藥送靈氣，我的眼睛才保住?！?/br>
    言罷彎腰，撿起丹書翻了翻：“那陣子他也送過我一個類似的符箓，后來讓齊展文搶走，弄丟了。”

    蒼厘聽得有點氣悶。只道：“你明明能繼承家主之位，他們何苦這般糟踐你?！?/br>
    “因為他們討厭阿媽?！饼R逍說，“阿媽是個采藥女，不會說話，機緣巧合救了阿爸，被他求娶回家。結(jié)果觸怒婚約對象孫家，也觸怒了齊家上下所有人，覺得阿爸是被阿媽下藥蠱惑了。后來孫家小姐嫁給我叔叔，成了我嬸嬸，生了齊相宇。”

    “阿爸是家主，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但叔叔待我很好。他留著家主之位，說要安心等我長大讓我繼位?？捎幸淮问迨鍨榱司任沂軅闪嘶钏廊?。嬸嬸從此掌權(quán)，族中長老也清一色支持她。再后來阿媽也沒了。我就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但是我誰都不怕。”

    齊逍深吸一口氣，“阿爸阿媽和叔叔的命都在我身上了，我必須要好好活。”

    蒼厘點頭，明白這個念頭就是齊逍始終無法被衛(wèi)狁吞噬的原因。

    第57章 窗戶不叫人自叫

    蒼厘與齊逍商定之后的聯(lián)絡(luò)方式。

    齊逍稍加思索：“問星壇底下有衛(wèi)狁的遺物寄春鈴。鈴是一對，搖一個，響另一個。搖一搖就能傳聲入密。這是他專用來聯(lián)絡(luò)圣者的東西，不知怎么跑到牧家去了?！?/br>
    蒼厘跟著想起來：“難怪你要在那下頭夢游。”

    “是。我當時精神不濟神志不清，衛(wèi)狁潛意識又很想要那東西，我就直接進去了?！?/br>
    蒼厘失笑：“等著，回頭取到了分你一只?！?/br>
    齊逍又道：“我和衛(wèi)狁通感的不只這處。還有那個長明燈。”

    “……確實，你那時候很不對勁?！鄙n厘想，幾句話下去都快直接自爆毒將軍的身份了。

    “嗯。我們在降龍村遇到的燈妖，就是當年衛(wèi)狁手下的青燈童子?！饼R逍回憶道，“它是被活煉成長明燈后封到了墓里。又給衛(wèi)狁的惡念浸染化妖，和無影蟲一起做了禍患?！?/br>
    燈是讓水從將軍墳里沖出來的，又被村民當作寶貝抬進了仙觀。后來觀里常常發(fā)生怪事，加上周遭蟲害不斷，村子再住不得，人也逐漸搬空。

    但是燈沒法自己移動，所宿之妖也只能于燈臺所置空間內(nèi)行動。童子阿明便用燈光引誘行人前往，在娓娓道來的故事中吸取魂魄釀作燈油。

    “當時它嗅出我身上衛(wèi)狁的氣息，以為真的等到主人。又為了保護衛(wèi)狁，和白雪鴻耍計，反丟了性命。”齊逍訥訥道，“衛(wèi)狁很傷心，我感受到了，就把燈芯收了帶在身邊。它妖魂融在芯子里，以后遇到合適的載體沒準還能復(fù)活?！?/br>
    有些人，明明自己落得一身破爛，路遇不平還要上手修補，就很匠人風(fēng)范。

    蒼厘由衷道：“衛(wèi)將軍遇上你，也算一件幸事?！?/br>
    “我寧愿別遇到他?！饼R逍倒抽一氣，錘錘心口，“每次對我身體做什么都不問我的意思。這是我的身體。”

    “你再把他敲醒打上一架？現(xiàn)在他未必打得過你。”蒼厘張口慫恿。

    “打他沒用。不如打白雪鴻。”齊逍照實評估。

    “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有件事要請你幫忙?！?/br>
    “什么？”齊逍一愣。

    “白雪鴻失蹤了。勞煩問問你家雲(yún)偶，他到底有沒有死在塔里?！?/br>
    齊逍從榻里撈起一片云也似的掃晴偶。

    “阿雲(yún)，醒醒?！?/br>
    偶人扣子眼一溜光，手執(zhí)的掃帚刷刷幾下，自己個兒從他掌心坐了起來。

    “主人，何事。”

    “進塔看看白雪鴻這人死哪里了?！?/br>
    蒼厘：……

    雲(yún)偶聽了訴求，掃帚桿上下一倒，桿頭一跺地，掃帚化成柄子折扇。它敲開扇子搖看片刻，如實匯報結(jié)果。

    “此次祖洲日影塔中進入二百四十八人，關(guān)塔時存活一百六十五人，死亡八十二人，消失一人?！鄙茸釉贀u一搖，“主人問的白雪鴻，正是消失這個。在吾打散夢域后，他便跟著一起消散了?！?/br>
    蒼厘覺得奇怪。

    要么死要么活，憑空消失又是什么折中法？聽上去著實荒唐。白雪鴻好端端一條命，怎么還和那夢域造物一樣，一旦打碎就徹底結(jié)束了？

    蒼厘于是追問：“塔心那關(guān)試煉究竟是何道理？”

    偶人眼扣子一溜光，嘴巴一張一合解釋起了比試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