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是仲春。

    課上，女教授應(yīng)景的讓她們臨摹世界名家的名畫，在春天盛開的小梨樹。

    原作者，文森特·梵高。

    課上到一半，都是安安靜靜。

    直到有人到教室來找一個女同學(xué)，這人是隔壁理工大學(xué)的大四男生，校內(nèi)風(fēng)云人物，公子哥校草譚覓，跟杭大藝術(shù)設(shè)計(jì)學(xué)院的?；ㄎ殁迷谡剳賽?。

    兩人剛上大一就看對眼了，在兩校的各種聯(lián)誼場合玩了好一陣子的曖昧，日?；映３３蔀閮伤髮W(xué)cp粉必磕的甜糖。

    但是據(jù)傳最近兩人鬧分手了，還是鬧得特別難看的那種，譚覓每天都到杭城大學(xué)來找伍怡婷吵架鬧事。

    今天伍怡婷正在上著系課呢，譚覓又不分場合的來了。

    跟岑嫵坐在一起，正拿著油畫畫筆給梨樹點(diǎn)花的柳茹萱狠狠吐槽：“這都什么人啊，要是我有這樣的前男友，我直接去大街上找車撞死算了，太恥辱了，還他媽校草，就這覺悟，沒看到前女友正在上課呢，這么多人看著，就又來糾纏了。”

    岑嫵的畫已經(jīng)輕松的畫完了，她對這副畫很熟悉，能夠精湛的掌握調(diào)色跟上色的技巧。

    因?yàn)樗郧霸o一個人畫過。

    他在理縣住的樓房臥室里本來掛了一幅這樣的贗品畫，但是被他那群不懂高雅的狐朋狗友拿啤酒潑過，用煙頭燙過，還被窗外飄進(jìn)來的雨淋過，早就變得面目全非了。

    岑嫵去理縣上高三的那個春天，見到那模樣難辨的畫，認(rèn)出它本來的面目，忍不住親手給他重新畫了一幅。

    他看了岑嫵的畫之后，眸色陡然間晶亮了好幾個度，滾動瘦突喉結(jié)，啞著喉嚨說：“你把小梨樹畫得可真丑?！?/br>
    可是，他后來還是把岑嫵畫的畫掛在他臥室的墻邊，并且是掛在被窗戶飄進(jìn)來的雨淋不到的地方，不準(zhǔn)任何人碰它傷害它。

    岑嫵畫的盛開的小梨樹，他睡覺的時候就能看見。

    每個夜晚，可以算是過得捉襟見肘，朝不保夕的他蜷縮在那張舊木床上，睜開璨亮的眼眸，就能欣賞到遠(yuǎn)處是凋敝的風(fēng)景，近處是一顆倔強(qiáng)盛開的小梨樹，是岑嫵親手畫給周聞的綻放出純白花瓣的樹。

    岑嫵正在欣賞自己現(xiàn)在在杭大油畫室畫的梨樹，跟當(dāng)初高三時在理縣為周聞畫的梨樹有什么區(qū)別。

    教室外的走廊上愈發(fā)鬧騰了起來。

    岑嫵不太關(guān)心學(xué)校里的八卦傳聞，小姨的家就在杭城，很多時候她回去住，就沒有住校，偶爾也去外面兼職，不在校園里，消息太不夠靈通。

    岑嫵撿起柳茹萱痛罵的話題，很是不解的問柳茹萱：“都已經(jīng)分手了為什么還要糾纏？”

    “因?yàn)槲樾；ń枇俗T校草的錢，打了借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伍?；ㄈo臉，整鼻子，花了十幾萬，都是找譚校草借的錢?！绷爿媸莻€機(jī)靈鬼，她什么詭異新鮮的事都知道，堪稱是津津樂道的告訴岑嫵。

    “伍?；ó?dāng)時親筆寫的借條，附上自己的姓名跟身份證號，正式按了手印的，現(xiàn)在那張借條的影印件都發(fā)到小x書跟校內(nèi)網(wǎng)上了，你說絕不絕？時間是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對外宣稱他們感情好的那時候，結(jié)果呢，跟娛樂圈夫妻似的，公開營業(yè)的時候秀恩愛，私底下彼此借錢還要打借條?！?/br>
    畫室外，譚覓一點(diǎn)情面都不給伍依婷留。

    當(dāng)著她老師跟同學(xué)的面，譚覓也沒有什么理工大校草的偶像包袱了，扯著嗓子吼：“伍依婷你他媽的還不還錢？你做臉隆鼻的錢誰給你的，現(xiàn)在全網(wǎng)都鑒賞過你的借條了。你還要不要點(diǎn)臉？不對，你的臉是借錢做的，你早就沒有臉了?！?/br>
    平日里嫉妒?；ㄎ橐梨蒙闷粒沂礼尜F，且還有個完美校草男友的女生們，如今都新聞樂見這種分手撕逼大戲，頗有一股大仇得報的快感。

    柳茹萱是她們其中之一。

    柳茹萱還貓著身子跑到門口去看他倆現(xiàn)在是如何對峙的，小x書上兩人秀恩愛的照片還有小視頻都還擺在那兒呢。

    結(jié)果他們現(xiàn)在就這么不給彼此體面的撕上了。

    “都東張西望什么呢，現(xiàn)在在上課，都給我好好畫畫，盛開的小梨樹的意境是否在你們的畫作里表達(dá)出來了？極致的燦爛浮世繪風(fēng)格，旺盛的生命力，象征一個人的重生，下課前沒畫完的同學(xué)算這門課不及格。”

    年輕的女教授制止這幫大四生看熱鬧，要他們集中精神繪畫。

    “什么?。慷即笏牧诉€這么嚴(yán)格干嘛？”

    大四生們哪里還有心思畫畫，都興高采烈的去聽?；ǜ２莩臣芰?。

    伍依婷最后還是架不住如此當(dāng)眾丟臉，委屈又后悔的哭了，“嗚嗚嗚，譚覓，你他媽的太賤了，能做到這個份上，我一定會還你錢的，但是，你也別想好過，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你給我等著……”

    “一個月，伍依婷，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要是不還錢，或者還不上，再或者，不給我還完，我一定鬧到你畢業(yè)簽約的工作單位去！”譚覓臨走依舊是罵罵咧咧的，高聲吼著。

    于是，全院的人都知道伍怡婷借前男友錢整容了。嘖嘖嘖，哎喲喂，她那張?zhí)焓剐；樤瓉硎钦鰜淼摹?/br>
    *

    當(dāng)天晚上，伍怡婷寫的那個借條在網(wǎng)上被瘋傳。

    晚上十點(diǎn)，柳茹萱在寢室里敷面膜，喜滋滋的說起這件事，點(diǎn)評道：“我們?；ǖ淖謱懙牟诲e呀，誒，岑嫵嫵，你說，當(dāng)初?；▽懡钘l的時候，想沒想到譚覓會跟她撕破臉，讓全網(wǎng)閱讀她親筆寫下的借條？”

    柳茹萱想著就后怕，“還好我沒寫過借條。岑嫵嫵，你寫過借條嗎？要是寫過的話，趕緊想個辦法處理了，免得對方像譚覓找伍依婷一樣，捏住這個把柄，像條瘋狗，瘋狂的來咬你?！绷爿骐S口一問。

    岑嫵正在把白天油畫課上畫的那副畫整理，拿到陽臺上去晾干。

    迎著春夜?jié)嵃自律?，她一臉平靜的回道：“其實(shí)我也有債主，也跟他寫過借條。不知道哪一天他會不會拿著借條來要挾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被震驚的柳茹萱張大口，“不會吧？岑嫵嫵你這樣的人也給人寫過借條？什么樣的人，欠了多少？不會也是為了do臉隆鼻吧？”

    柳茹萱踱步到岑嫵身邊，伸手捏了捏她挺巧的鼻子，又?jǐn)Q了擰她的臉蛋，確認(rèn)過后，很篤定的宣布：“沒整過，那你借別人錢干嘛？”

    岑嫵笑：“當(dāng)然是窮唄?！?/br>
    “你哪里有窮的時候，你不是靠才華跟美貌吃飯的小仙女嗎？從大一到現(xiàn)在，有多少經(jīng)紀(jì)人跟藝術(shù)工作室來找你，說要帶你發(fā)大財(cái)，結(jié)果你都視金錢為糞土?！绷爿嬷泪瘚巢挪幌裼行┤?，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低調(diào)慢熱的岑嫵才是杭大校園里最集才華與美貌于一身的極品淑女。

    而且，柳茹萱還得到過確切的小道消息，岑嫵的生父是港城頂級豪門圈子的富豪。

    哪一天，岑嫵要是愿意去認(rèn)親，岑嫵就是如假包換的千金大小姐。

    跟那個借錢做臉的跳梁小丑?；ê喼辈皇且粋€level的生來華麗。

    “別夸了，再夸你的鼻子就會長長了，說假話會長長鼻子的?！贬瘚巢⒉粣勰教摌s，不喜歡被浮夸。

    “誒，你說那個伍依婷這次鬧這么難看，會不會影響答辯跟找工作??？”

    “應(yīng)該不會吧。這些不過是私人感情問題。”

    “來，給你欣賞一下咱們伍校花親筆寫的借條。”

    后來兩人置身事外的聊了聊伍依婷的事，柳茹萱還專門把全網(wǎng)瘋傳的?；ㄓH筆寫的借條發(fā)到岑嫵手機(jī)上給她看。

    那是很正式的借條，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寫了姓名跟身份證號，摁了當(dāng)事人的紅手印。

    岑嫵長這么大，的確也在無奈的時候親筆跟人寫過借條。

    她的債主，就是那個從縣城小混混搖身一變，變成港城頂級公子哥的周聞。

    第022章 如是我聞

    岑嫵下意識的將其拿來跟她曾經(jīng)寫過的借條做比較。

    她一開始是在她的筆記本上寫的。

    當(dāng)時流行的韓風(fēng)筆記本, 她在杭城十二中附近的文具店買的，去理縣投奔小姨時一并帶去了。

    住進(jìn)理縣靜霞路的第一個晚上，江韻跟周聞吵完架后就走了。先前在二樓看球賽的李允看完了深夜球賽, 把電視一關(guān)，也走了。

    靜謐的兩層式樓房里，只剩下岑嫵跟周聞在兩個只連著一層薄墻壁的房間里。

    累壞了的周聞早沉沉的睡著了。他的房間里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

    內(nèi)心忐忑的岑嫵把房門反鎖, 躲在她的房間里，悄悄算著日子，期盼快點(diǎn)過完江韻跟小姨撒謊的日子, 她好回到小姨家里去。

    住在別人家, 特別是住在周聞家, 讓她挺提心吊膽的。理縣所有的人都怕周聞，因?yàn)樗@樣的小混混什么事做不出來。

    時間已經(jīng)很晚。

    房間里有浴室, 手腕上的傷還沒好，不能沾水，岑嫵只用毛巾跟溫水擦了擦身子，換了件長款襯衫睡裙，準(zhǔn)備入睡。

    裙子是江韻帶給她的。這些天岑嫵住醫(yī)院掛水, 換洗的衣物都是江韻幫她在安排。

    江韻上大三，比她大三歲，跟周聞差不多年紀(jì)，江韻的衣品都是成熟嫵媚類型，讓岑嫵穿得不太習(xí)慣, 但是眼下的她也沒得選。

    樓房里一直靜靜的, 十一點(diǎn)以后, 窗外下了沙沙的雨，夾雜著河水流淌的波浪聲, 讓周遭顯得更為靜謐。

    岑嫵有些犯困，可是躺上床后又睡不著，因?yàn)檎J(rèn)床，這個房間讓她感到很陌生。

    在隔壁睡覺的那個男人，更讓她感到陌生。

    岑嫵一直在想為什么他要把岑嫵送去醫(yī)院，還給岑嫵墊醫(yī)藥費(fèi)，即使是在他自己也沒錢的情況下。

    岑嫵居然越想越不困，掏出書包里一本小說看，她今天把給自己規(guī)定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做完了，可以放松一下，看會兒閑書了。

    書頁還沒翻兩篇，隔壁房間忽然傳來男人接電話的聲音。

    他本來在香甜的睡覺，但是有人一直打電話找他，把他給吵醒了。

    “林姐，真不是故意不給，是我這兒遇到急事了，就不得不把錢用在這事上了，最近我那酒吧生意確實(shí)不怎么樣，但是也就是最近而已?！?/br>
    岑嫵沒去過隔壁房間，不知道這樓房的二樓是什么構(gòu)造。但是她能聽出他好像就在墻壁的另一面接的這個電話，清冽低沉的說話聲音就在岑嫵耳邊響動。

    “真沒騙你?！?/br>
    “林姐，你通融一下?！?/br>
    “再一周，我一定湊夠給你。”

    岑嫵心里記住了，原來他也有松軟著語調(diào)，跟人好言相向的時候，是在他缺錢的時候。

    “林姐，別這樣。那酒吧我好不容易才盤下來的。裝修還花了不少錢。你要把我趕走，你至少得先賠我裝修的錢吧?！?/br>
    “我不打麻將，特別是陪你這樣的女人打麻將。”他軟著調(diào)子說了兩句，對方似乎也沒給他好語氣。

    他耐性不多，最后直接發(fā)火，語調(diào)酷寒如冰霜，“不一周了，三天行不行，三天就把錢給你，現(xiàn)在別他媽瞎sao擾老子了?！?/br>
    砰一聲，周聞把手機(jī)使勁砸在床板上，他本來睡得很熟。

    沒想到酒吧房東深夜給他打追命電話。

    那是個中年喪偶的女人，總喜歡讓周聞陪她打麻將，平時家里空調(diào)跟冰箱壞了，也給他打電話。

    周聞一點(diǎn)都不待見她，從來都不去。

    要不是看著他的癮酒吧那兩間鋪面是她的產(chǎn)權(quán)，周聞根本不會接她電話。

    中年寡婦半夜十一點(diǎn)不睡覺，給周聞打電話，叫周聞馬上去她家打麻將，不去就催他這季度的房租。

    這用意真的很擦邊了。

    擦邊到周聞墜了。他很不理解這jiejie，不，這阿姨都是怎么想出來這種可能性的呢。

    她三十六歲了，周聞才二十歲不到。

    周聞知道林姐的意思，意思就是他窮，所以他就得討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