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這是干什么？”

    賀敏敏大驚失色。

    剛才她還想嫂子到哪里去了，原來她一直站在接待大廳門口的一棵盆栽后面，黑咕隆咚沒注意到她。

    值班民警見狀叫他們快點(diǎn)把人扶起來，在派出所門口搞這一套像什么樣子。

    賀敏敏和江天佑一起去扯魏華。可他們忘記了魏華可是力大無比的印刷車間搬運(yùn)工，跟千斤墜似得粘鄭翔腳底下，說什么都不起來。

    “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我就松手?！?/br>
    魏華披頭散發(fā)，泗涕橫流，不停把腦袋往水門汀上磕。

    “我知道我男人對不起你jiejie，今天又傷了你。他該死，應(yīng)該千刀萬剮?？晌揖瓦@么一個(gè)男人，他要是有事，我也不活了。我跟他一起死?！?/br>
    鄭翔原本已經(jīng)被壓下去的火氣再度死灰復(fù)燃，他呲了呲牙，正準(zhǔn)備用冷言冷語擊退這個(gè)不知所謂的女人。一低頭，卻看到了魏華頭頂上一圈刺眼的白發(fā)，在白熾燈的映射下無比扎眼。

    剎那間，魏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樣子和鄭小芳的身影重疊了。

    鄭翔的胸口好似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說到底，這也是個(gè)苦命的女人，另一個(gè)被賀健辜負(fù)的女人罷了。

    “松開……”

    鄭翔暗罵自己是個(gè)廢物，或者他們賀家的女人都是他的克星。

    一個(gè)賀敏敏，一個(gè)魏華，讓他的復(fù)仇徹頭徹尾變成了笑話。

    “鄭先生，求求你放過他?！?/br>
    “不，不是你求我，是我求你才對。”

    鄭翔摘下眼鏡，長嘆一聲，“求求你們賀家人放過我吧?！?/br>
    33，股票危機(jī) 上

    從窗戶里扔出來的水果籃摔在天井里，差點(diǎn)砸到底下的素馨花。

    “我說過了，不要來我家，不要來我家，聽不懂是伐？”

    “我們只是來慰問慰問你，順便把醫(yī)藥費(fèi)給你?！?/br>
    賀敏敏踮起腳局促地喊。

    昨天晚上，在魏華近乎無賴的懇求下，鄭翔最終放了賀健一馬，同意接受調(diào)解。

    賀家姆媽一夜沒睡，天剛亮就去家附近的水果店買了個(gè)最高級的進(jìn)口果籃，讓賀敏敏小夫妻他們送過來。

    “不需要?！?/br>
    “可是……”

    鄭翔不等她說完話，“刷”地拉下百葉窗。

    江天佑把水果一個(gè)個(gè)撿起來，壞的扔掉，沒壞的重新放進(jìn)籃子里，又把籃子放在窗臺下。

    “過段時(shí)間再來吧。”

    賀敏敏知道不能強(qiáng)求，只能與他一起離開。

    他們不曉得的是，就在兩人離開后不久，一個(gè)女人敲開了鄭家的大門。

    ……

    趁著賀敏敏送蘇州親戚去火車站，江天佑獨(dú)自一人來到師父林阿根所住的興業(yè)里。他想跟師父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店鋪的價(jià)格稍微降下來一點(diǎn)?；蛘咄ㄈ谝恍?，讓他分成兩筆支付，好留下裝修和招工的錢。

    江天佑還沒踏進(jìn)師父家的大門，就聞到里面飄出nongnong的香煙味，嗆得眉頭一皺。

    “師娘，師父有客人么？”

    林阿根的妻子正蹲在墻角劈柴火。

    “阿天來了??？來就來了，帶什么東西？”

    她笑著站起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接過江天佑遞上來的兩瓶酒。

    林師娘圓臉，白面堂，頭頂梳了個(gè)老式的發(fā)髻，穿著青布裙子，打扮得很像《沙家浜》里的阿慶嫂。

    “什么客人，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老頭子。拉著你師父做些投機(jī)倒把的生意?！?/br>
    林師娘厭惡地撇了撇嘴巴，“之前就和這群老東西混在一起，說什么‘干大事’‘開艦隊(duì)’。啊呀，他不會老了老了，又重cao舊業(yè)走到彎路上去吧？”

    師娘也是老派人，當(dāng)年師父吃牢飯，師娘在外頭一個(gè)人帶著孩子等了他三年。師父沒進(jìn)去之前也很“花擦擦”的，老相好可以從十六鋪排到曹家渡。后來大約被師娘的癡心感動到了，接下來的十多年別說跟別的女人睡覺了，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我跟你講，軍軍現(xiàn)在大了，我也老了。他要是再進(jìn)去吃牢飯，我是不會委屈自己的，‘橫豎橫’（滬語：拼死）要跟他離婚。”

    “不會的師娘，你想多了?！?/br>
    江天佑失笑。

    師父這把年紀(jì)，金盆洗手還差不多。而且只聽說過臨老入花叢，怎么會有人臨老入江湖。

    “有人來了啊。那我們就少陪了?！?/br>
    里面的人似乎聽見外頭的動靜，起身告別。江天佑看著四個(gè)年紀(jì)在六十歲左右的男人從客堂間魚貫而出，沖他客氣地打招呼。

    江天佑覺得他師娘多慮了，這些人一看就不是道上混的，反倒像是一群老克勒。尤其是打頭出來的那個(gè)，穿著長風(fēng)衣，漆皮鞋，頭勢清爽，彬彬有禮。要是手里再拿根“斯迪克”，活脫脫就是從舊上海電影里走下來的老紳士。

    阿根看到徒弟，眼睛一亮，讓他快進(jìn)門。

    “怎么樣，新婚之夜感覺如何？”

    阿根今天心情不錯(cuò)，上來就跟江天佑開起了玩笑。

    “老頭子你要死了，怎么那么不正經(jīng)，這個(gè)問題是你當(dāng)師父的人可以講的??？”

    師娘瞪了阿根一眼，轉(zhuǎn)頭笑嘻嘻地為江天佑倒了杯茶，“怎么不把新娘子帶過來？讓我跟她說說話?！?/br>
    “我……”

    “好了，我和阿天有事情說，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