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對方帶頭的家伙，那個穿著喇叭褲，腦袋扁扁像是被門夾過一樣的男人和江天佑一打照面，立即彎下腰給江天佑點(diǎn)煙，一臉諂媚地問少爺哪能在這里擺攤，不是在小吃店工作么？

    江天佑揮了揮手說自己現(xiàn)在是個體戶，說阿扁頭你怎么老大不小了還在帶人打架，你姆媽不管你么。阿扁頭笑笑說早就找到工作了，在我娘舅的工地上做包工頭，今天帶來的都是手下的民工。

    隔壁攤的攤主聽到這里哪里還不明白，搞了半天這兩幫人認(rèn)識，自己白花錢了。

    小胖打了一下腹稿，想要把昨天的情況跟賀敏敏詳細(xì)講講，一抬頭，賀敏敏已經(jīng)踩著樓梯“蹬蹬蹬”地上閣樓了。

    有空打架，沒空找我是伐。

    他不來找我，我也不會去尋他，看誰先朝誰低頭！

    賀敏敏餓著肚子趴在欄桿上，看著不遠(yuǎn)處“綠寶石”的屋頂，狠狠地想。

    45，命中貴人 上

    禮拜天，賀敏敏拉著李婉儀來到了江天佑提過的調(diào)房市場。

    本來以為只是十幾個人小打小鬧的地方，到了一瞧竟然有烏泱泱近百號人，占據(jù)了跳水池門口一大片綠化帶。

    沿上街沿放著一排形狀各異，花花綠綠的硬紙板。硬紙板背面清楚地寫著房屋面積、所在地段、樓層、朝向、煤位，租售情況等等。更多的板子被掛在電線桿子上迎風(fēng)招展，像是牛皮癬廣告。

    三五人湊成一堆談得熱火朝天，多是中老年男性，偶爾也有幾個面相精明的老阿姨穿插其中。像賀敏敏、李婉儀這樣的年輕姑娘不說絕無僅有也是鳳毛麟角，非常引人注目。

    賀敏敏東聽一耳朵，西聽一耳朵，漸漸軋出些苗頭。

    由于歷史遺留問題，上海這邊的房子情況比較復(fù)雜，像林阿根家這樣擁有獨(dú)門獨(dú)棟一幢房子的屬于絕對少數(shù)。大部分人家都跟賀敏敏家一樣，七八戶人家共同分享一棟房子。這些房屋的主人大部分只有使用權(quán)沒有產(chǎn)權(quán)，想賣都賣不掉。

    還有一些雖然名義上是單位里分的公房，其實(shí)產(chǎn)權(quán)也不在自己手里，每個月要向房管局支付房租。

    所以到這邊來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以房換房”，有小房子換大房子，也有大房子換小房子，甚至還有兩套房子換一套房子的。

    他們還有一套類似于“天王蓋地虎，寶塔鎮(zhèn)河妖”的“江湖切口”，比如把一萬塊錢稱作“一粒米”，五千塊那就是“半粒米”。

    想要出租空余房子補(bǔ)貼家用的也有，和換房子買房子比起來，只能算是“邊角rou絲”了。不過上海人向來精打細(xì)算，把一分錢看得跟圓臺面一樣大，畢竟蚊子rou也是rou。

    賀敏敏考察了一圈，掏出筆記本記下幾條還算過得去的租房信息，突然不遠(yuǎn)處傳來爭執(zhí)聲，撥開人群好奇地湊了過去。

    “不行的，我虧死了，沒有這種道理。”

    一個穿著豹紋踏腳褲，亮片蝙蝠衫，頭上卷著七八個卷子的老阿姨一腳踩在塑料凳子上，不住地?cái)[手。十個手指上戴著八個金戒指，在太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你怎么虧死了。我復(fù)興中路的房子換你育嬰堂路的房子，‘上只角’換‘下只角’，我不嫌棄你，你還嫌棄上我了？而且我房子對面就是復(fù)興公園，你房子對面就是菜場。我打開窗戶鳥語花香，你打開窗戶臭味撲鼻。怎么想都是我比較虧才對。”

    和她吵架的是個中年男人，穿著藍(lán)色工裝，頭發(fā)幾近于無，呈現(xiàn)出“地方包圍中央”的地中海發(fā)型，眼鏡片比啤酒瓶底都要來的厚上幾分。

    “我的房子三十平米，你的房子才幾平米？‘上只角’又怎么樣，你有本事去換一樣是‘上只角’的好房子呀。

    “再說我看你一副窮酸相，一看就是臭老九。老實(shí)告訴你，我不但住‘下只角’，我還是‘江北佬’咧。這年頭有錢才是大王，不要到我面前來‘?dāng)[彪勁’。臭什么臭，菜場是勞動人民的地盤。倒是你這種‘孔家店’的人早幾年被打到之后，就應(yīng)該一只腳踏翻你的烏龜肚皮，讓你永世不得超生?！?/br>
    這江北女人說話促掐至極，比樓下蘇北婆姨還要硬上幾分，賀敏敏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啊呀，這個‘母豹子’怎么又來了，每個禮拜都在這里跟人吵架，有意思伐啦？”

    “我是不跟這種拎不清的人談生意的，傭金開再高也搞不下來?！?/br>
    “你以為就那個女人拎不清啊，那個臭老九也差不多。腦子大概是用磚頭砌出來的，頂真的不得了。”

    “爺叔，好跟我講講怎么回事伐？”

    賀敏敏突然來了興致，轉(zhuǎn)頭向兩人打聽，不一會兒就把兩人的情況摸了個透。

    “敏敏，你要做什么？”

    李婉儀見賀敏敏躍躍欲試往那人走去，忙拉住她的胳膊，“你喜歡出風(fēng)頭的老毛病又犯了。”

    “婉儀，讓你看看什么叫做‘專業(yè)銷售’。”

    賀敏敏挑著眉毛拍了拍李婉儀的手背，走到兩人中間。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情伐？還有你有房子??？”

    “母豹子”一臉懷疑，上下打量起賀敏敏。

    “阿姐，我從剛才聽到現(xiàn)在了。你是不是因?yàn)榧依镉行“褢蛄?，為了他將來上學(xué)堂考慮，想要把房子換到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最好緊貼學(xué)校是伐？”

    賀敏敏語言天賦極佳，瞬間就把上海話切換成了江北話，雖然還有點(diǎn)“夾生”，不過也算是惟妙惟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