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大門，鄭翔就聞到陣陣飯香撲鼻，院子里晾上了剛洗干凈的衣服，墻邊的花花草草都澆過水，葉子上殘留著晶瑩的水珠。

    “阿弟回來了啊，馬上就可以吃飯了。今天有你最喜歡的烤子魚，肚子都鼓鼓的，一包魚籽。”

    房門口，鄭小芳坐在輪椅上朝他微微笑著。

    如果賀敏敏見到此時的鄭小芳，一定難以置信，眼前的她跟幾個月之前根本就是判若兩人。

    她穿著粉色小花的的確良長袖襯衫，卡其色長褲，黑色橫搭扣的平底布鞋，整個人顯得干凈清爽，表情平和。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用心調(diào)養(yǎng)，凹陷下去的臉頰長了rou，皮膚被撐開了，甚至能隱隱看到唇邊兩個小小的酒溏，膚色白里透紅，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原本一頭斑駁的灰發(fā)現(xiàn)在染回了黑色，扎成兩根細細的辮子垂在腦后。

    如果忽視她身下的輪椅，只看上半身，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快要四十歲的人，從背后望去還當(dāng)是個小姑娘。

    “怎么坐在門口，有穿堂風(fēng)的?！?/br>
    鄭翔蹲下來，為她整理鬢發(fā)。

    曾經(jīng)揮之不去的尿sao味也消散了，鄭小芳身上透著淡淡的香，是百麗美容皂和海鷗洗發(fā)膏的味道。

    “不怕，阿華幫我在腿上蓋了毯子。而且今天天氣好?！?/br>
    “阿翔，我跟你講……”

    鄭小芳示意鄭翔把腦袋再低下來點，“阿華她好像有心事呢。你看能不能幫幫她？”

    鄭翔眨了眨眼睛，門里傳來呼喚聲，“回來了啊，快點洗手準備吃飯?！?/br>
    魏華站在桌子旁，放下兩副碗筷。

    “阿翔，小芳，我以后可能不能天天來了。我家出了點事情?！?/br>
    魏華把兒子開刀住院，婆婆中風(fēng)住院的事情跟他們說了，說以后下了班要去兩個醫(yī)院照顧病人，可能兩三天才能來一次。

    “阿華，你家那么困難，身體吃得消伐？”

    一個多月前，魏華敲開同福里鄭家的大門，她請求鄭翔給自己一個機會，她想為賀健贖罪。

    鄭小芳不曉得她是賀健的妻子，一直把她當(dāng)做鄭翔請來的保姆阿姨。一開始她還不接受她，對她又打又罵，可是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感受到了魏華的心意，逐漸對她敞開心扉。這段時間下來，鄭小芳已經(jīng)把魏華當(dāng)做是自己的jiejie，聽到她家里發(fā)生了這樣多的不幸，不由得也擔(dān)憂起來。

    “沒事，我婆婆那里，小姑子會照顧。等我兒子過兩天出院，我就松快點了。”

    魏華說著，用圍兜的邊角擦了擦眼淚。

    說起那天夜里婆婆突然病倒，真把她的魂都差點嚇飛了。

    幸好關(guān)鍵時刻姑爺趕到，二話不說抱起老太太往樓下沖，送到第一紡織醫(yī)院。醫(yī)生說婆婆受了刺激，加上喝了酒引起腦梗，幸好搶救及時，不然輕則癱瘓，重則沒命。

    就這樣，一夜之間賀家一老一小先后住院。

    魏華昨天夜里在醫(yī)院陪了一個晚上，早上回家看到賀健躺在床上睡得鼾聲如雷，家里冷鍋冷灶什么都沒有，頓時淚如雨下。

    家里天都塌下來了，丈夫還是這個沒心肝的樣子，她心痛又迷茫。

    唯一的安慰就是小姑子跟她說，她和阿天會照顧姆媽，讓她顧好杰杰就行。

    魏華回去廠里請假，單位里最近效益不好，看到她的假條車間主任的臉拉得比馬臉都要長，說出來的話死樣怪氣。魏華只當(dāng)沒聽到。

    “阿弟……”

    鄭小芳朝鄭翔使了使眼色，鄭翔連忙掏出錢包，抽出幾張大鈔，塞進魏華手中。

    “這個你先拿好，不夠再問我要?！?/br>
    “不可以的，絕對不可以的?！?/br>
    魏華連連拒絕。她到鄭家來幫忙照顧?quán)嵭》?，是贖罪，是義務(wù)，哪里肯收錢。

    “這是給小孩和老太太的營養(yǎng)費，買點保養(yǎng)品給他們吃吃。不收不作興的。”

    鄭小芳抓住她的手，不容拒絕。

    魏華點點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家里實在是沒錢了。

    她早上去了銀行，存折余額只有兩位數(shù)，離下個月發(fā)工資還有好幾天。昨天杰杰和婆婆的住院費醫(yī)藥費都是敏敏他們小夫妻付的，雖然現(xiàn)在沒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樣的說法了，但魏華又怎么好意思占小姑子一家的便宜。

    鄭翔把魏華送到弄堂門口，囑咐她有困難一定要說?？粗h去的疲憊背影，鄭翔自己也糊涂了。

    他明明那么恨賀家，恨不得他們家里人個個倒霉。如今好不容易得償所愿，怎么一點都不好受呢？

    50，第一桶金 上

    一個星期后，一大一小總算出院。

    賀杰倒是沒有什么大問題。班主任老師帶著同學(xué)們?nèi)メt(yī)院慰問。女同桌問他開刀疼伐？賀杰撩起衣服給他們看。蜈蚣一樣的傷口嚇得同學(xué)們紛紛驚呼，女老師也忍不住閉上眼睛。

    賀杰大無畏地說“不疼，一點都不疼”，英勇的模樣好似自己是黃繼光、董存瑞，這一刀是為了人民，為了國家挨得一樣。同學(xué)們崇拜極了，覺得賀杰是個小英雄。

    據(jù)說回學(xué)校后賀杰收到好幾個女同學(xué)送的糖果點心，很是得意了一陣。他是個人來瘋，下課時間時不時地翻開校服露出肚皮給同學(xué)參觀，摸一下問人家收一根蝦條。直到一個月后隔壁班的男同學(xué)也去開了一刀，傷口比賀杰的還要嚇人，這陣風(fēng)頭才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