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招娣聞弦歌知雅意，馬上拍電報聯(lián)絡(luò)外甥搞個照相機過來，外加香港進(jìn)口的兩瓶人頭馬 xo。這段時間電視上天天打廣告“人頭馬一開，好事自然來”。許招娣盼望著兩瓶 xo 也能為自己帶來“好事”，把福利房收入囊中。

    對比許招娣，賀敏敏送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不止許招娣，其他人也是臉色各異，看誰都是叛徒，看誰都是敵人。

    第二天，百貨公司發(fā)布公告，要對賀敏敏進(jìn)行內(nèi)部調(diào)查，暫停她的工作和薪資，直到這件事情水落石出為止。

    “我就這樣被‘停薪留職’了。”

    賀敏敏拿起抹布轉(zhuǎn)兩圈。

    “我看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br>
    李婉儀無奈地看著她，“你就不怕工作不保？”

    “怕什么？我就當(dāng)是休假。”

    賀敏敏嘴上說得輕松，實際壓力不小。最大的壓力來源自然是賀家姆媽，聽到她被停薪留職，差點再度小中風(fēng)。

    本來賀家有個無業(yè)游民賀健，已經(jīng)讓她cao透了心，現(xiàn)在再加上一個賀敏敏。這下可好，兄妹兩個齊齊失業(yè)，變成空心雙黃蛋。

    賀家姆媽覺得今年流年不利，賀家大約犯了兇星，想找紹興阿嫂去開解開解，看看有什么辦法去去晦氣。

    奈何紹興阿嫂比他家流年更加不利。

    前幾天紹興阿嫂在隆智里三層閣給長腳鷺鷥的娘看病，恰逢區(qū)里領(lǐng)導(dǎo)到弄堂微服私訪，全程目睹紹興阿嫂如何“觀亡”“問米”，演得比上?；鼊F的王小毛還要軋勁。就在她準(zhǔn)備收工拿錢的時候，派出所的民警同志呼啦啦把老太太包圍，連人帶“作案工具”全部帶走。

    據(jù)說派出所里有個老同志，頗有家學(xué)淵源，看了紹興阿嫂布包里的五帝錢寶劍、羅盤和各種各樣做法事的工具后，嘖嘖稱奇，說自打“破四舊”后很多年沒有看到過這種東西了。

    “后來呢？”

    李婉儀聽得興致勃勃。

    “紹興阿嫂是孤老，年紀(jì)一把沒有親人也沒有小孩要照顧。她進(jìn)了拘留所，好像進(jìn)了養(yǎng)老院。本來一天要燒三頓飯，還要自己倒馬桶。現(xiàn)在好了，吃喝拉撒都是免費的。紹興阿嫂好似老鼠跌在米缸里，根本不想出來。她還說謝謝政府謝謝黨，讓她老有所依?！?/br>
    李婉儀哭笑不得。

    最后是派出所民警開警車把老太太送到涵養(yǎng)邨弄堂口，把她的那些吃飯家什也還給了她，叮囑她以后不要再干這種事情。

    賀家姆媽昨天去望她，紹興阿嫂正在聽越劇《盤夫索夫》。阿嫂關(guān)掉無線電，把之前收的錢都還給了賀家姆媽，讓她以后不要再被人騙，這些都是迷信。

    “我媽大受打擊，麻將都搓不動了?！?/br>
    賀敏敏越想越滑稽。

    “對了，你不是說今天要給員工做崗前培訓(xùn)么？人還沒到齊？”

    李婉儀打開窗戶，樓下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

    一個禮拜后飯店正式開業(yè)，從今天下午開始試營業(yè)。江天佑請賀敏敏給這些新招來的廚師以及服務(wù)員講講什么是待客之道——其實就是讓她抖抖老板娘威風(fēng)。

    考慮到飯店規(guī)模不大，江天佑只請了小胖和小于兩個廚師和一個叫做阿德的學(xué)徒工打下手。服務(wù)員這邊，請了三個小姑娘，一個蘇北來的阿美，一個安徽來的阿香，都有在別的飯店、食堂工作的經(jīng)驗。唯一一個上海姑娘是小于的女朋友，說好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分鐘了，人卻還沒到。

    賀敏敏和李婉儀下樓，小胖正在和新人們聊天。大姑娘小伙子聚在一起，氣氛熱烈?？吹劫R敏敏下來，小胖大喊一聲“老板娘好！”

    其他人也跟著一起“老板娘前”“老板娘后”地喊，賀敏敏受用得很。

    “你們老板呢？”

    “剛才煤氣好像有點問題，火打不出。師兄和小于去廚房了。說如果還是打不出，要找煤氣公司的人來看?！?/br>
    “我也去看看?！?/br>
    這是大事，賀敏敏不敢怠慢。至于那個遲到的姑娘，她心想明天就不用來了。

    上班第一天就遲到，根本沒有把這份工作放在眼里。

    就在她預(yù)備往廚房去的時候，只聽得大門口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我沒有遲到吧？路上堵車，我是緊趕慢趕。”

    賀敏敏回過頭。

    看到一個年輕高挑的姑娘穿著淺灰色的大翻領(lǐng)派克風(fēng)衣，束一根同色腰帶。腳踩高幫麂皮皮鞋，嘴巴涂得彤紅，搖搖擺擺走了進(jìn)來。

    是江天佑的前女友，李莉。

    54，開業(yè)大吉 上

    江天佑從廚房出來和李莉一照面，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和被雷劈中沒有半點區(qū)別。

    江天佑轉(zhuǎn)頭看向小胖，小胖肥嘟嘟的臉也皺成一團，表情哭蹙嗚拉（滬語：哭唧唧），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睛里滿是無辜。

    他又回頭看了眼于朋，這家伙心虛地低下頭，江天佑明白自己被算計了。

    賀敏敏冷眼看著李莉像是只花蝴蝶，從這里竄到那里，從包廂竄到廚房，就連后面的衛(wèi)生間都打開門看兩眼，仿佛是在巡視地盤。

    那幾個新來的員工不曉得她的深淺，但看她穿得如此洋氣，又說得一口上海話，以為她和老板有什么特殊關(guān)系，都好奇地打量著她。

    逛了一大圈，李莉總算停了下來。她也不嫌棄于朋一身臭汗，衣服上都是灰塵，親親熱熱地?fù)淞松先?，在他臉頰上“么么”蓋章，親完左邊，親右邊，一口一個“達(dá)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