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敏敏出發(fā)前打過黃生名片上的電話，沒有人接聽。江天佑幫他打聽過，這是個酒店的電話。他說最近社會上有很多人開公司。說是公司，其實也就一兩人，隨便找個酒店旅館租一間長包房就好開張了，是所謂的“皮包公司”。

    賀敏敏心想自己如果也下海做生意，恐怕也要成為皮包公司的一員。

    她已經(jīng)寫好了辭職信，準備年初五去單位交到人事科。賀敏敏明白這樣的舉動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他們一定以為自己心虛了，準備夾著尾巴逃跑了。

    不過賀敏敏已經(jīng)不是原來那個會為了一點面子就堵上自己全部人生，傻乎乎的小姑娘了。賀敏敏想通了，真正的勇士的眼里只有前方通往未知的道路，才不會理會身后野狗的狺狺狂吠。

    初一一早去鴻慶里蘇州好婆家拜年，好婆抱著賀敏敏哭了半天，叮囑江天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下午魏華帶著杰杰從娘家匆匆回來，臉色不好。向杰杰打聽，說外婆外公要他mama和爸爸離婚。賀家姆媽在同福里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人傳開了去，魏家老人這才曉得看起來一表人才的女婿是個什么貨色。過去總覺得自家是“下只角”的“江北人”，能和賀家結(jié)親是高攀，現(xiàn)在看來根本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魏家阿爸姆媽說了，等賀健回來就離婚。他要是不回來也沒關(guān)系，他們打聽過了，失蹤滿兩年就可以單方面提離婚訴訟?？晌喝A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咬定了說不離。原本打算住到初四的，結(jié)果提前回來了。

    賀敏敏心想真是滑稽，想要離婚的家里不給離，不想離婚的父母逼著離。

    還有幾天飯店才開張，江天佑卻提前忙了起來。他不知道從哪里接到了一筆盒飯生意，每天早晚要出兩次貨。賀敏敏本來還擔(dān)心過年前進貨的那些食材怎么辦，想不到他的路道那么粗，一下都解決了。

    早上出門的時候，江天佑正在樓下和小胖一起打包。一份菜一份飯，裝在白色的塑料泡沫盒子里，用橡皮筋一箍。一打一打疊在藍色的箱子里。

    賀敏敏問他送到哪里去，怎么還有單位過年還要上班啊，江天佑賣起關(guān)子，說等回來再講。

    賀敏敏瞥了他一眼，走到小胖身邊遞給他一個紅包。小胖笑嘻嘻接過說阿嫂新年發(fā)財。賀敏敏說過年不在家，爺娘要說話伐？小胖說在家也沒事情做，還要被催婚，煩都煩死。說完吐吐舌頭，說還不如跟著師兄賺錢呢。

    江天佑問阿大借黃魚車，每天給他五塊錢。阿大因為賀家姆媽的事情，問心有愧不肯收錢。江天佑說等過段時間自己買一部，不但可以用來送盒飯，買菜的時候還可以用。

    賀敏敏心想等他們有錢了，就去買部面包車。她和阿天一起去學(xué)開車，電影里香港的女強人都會開車。

    賀敏敏往小飯店走，在路邊發(fā)現(xiàn)一個熟悉的人影。

    黃生穿著咖啡色駝毛大衣，帶著頂煙灰色軟呢帽，雙手撐著根斯迪克正站在天佑酒家的招牌下房，眼神有些茫然，不似往日里見到那樣精明老舉的模樣。

    “爺叔怎么到這里來了？”

    賀敏敏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祝賀他新年好。黃生也問她新年好，好奇地問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我就住在這里呀。喏，你后面就是我家。我住樓上?！?/br>
    黃生退了兩步回頭，看著天佑酒家的招牌，恍然大悟。

    “想不到賀小姐是開飯店的，難怪八面玲瓏?！?/br>
    “這是我愛人開的?！?/br>
    賀敏敏心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她沒找到山，山倒是送上門來了。

    “爺叔怎么大過年的來找我？”

    “我來找一個朋友。這里變化很大，我差點認不出來。”

    黃生瞇起眼睛，露出懷念的神色。

    “爺叔想找什么人，我?guī)湍阏?。這里沒人比我更熟了?！?/br>
    她心想大年初二來拜訪，此人一定對黃生非比尋常。

    “她不在了……”

    爺叔垂下眼睛，帽檐遮不住他黯淡的眼神。

    “搬走了？”

    賀敏敏小心翼翼問。

    “算是吧……”

    過了一會兒，黃生那個有些訝異地看著賀敏敏，“剛才沒有注意到，你家出事了？”

    因為還在孝里的緣故，雖然是正月里，賀敏敏還是穿了一身黑色，左手胳膊上還箍著黑布。

    “我姆媽沒了，年前的事情……”

    黃生忙讓她節(jié)哀。

    “你有什么困難盡管對我講。”

    “真的？”

    黃生只是隨口一句場面話，賀敏敏卻當(dāng)抓住了救命稻草。

    “什么意思？”

    黃生感覺自己主動跳進陷阱里了。

    “如果我說，想和爺叔學(xué)做生意呢？”

    “學(xué)做什么生意？”

    “當(dāng)然是賣房子的生意?！?/br>
    黃生哼了哼鼻子，“你想發(fā)財？”

    “誰不想發(fā)財。”

    賀敏敏答得理直氣壯，毫不掩飾自己對金錢的渴望。

    “想發(fā)財，最快還是做股票?！?/br>
    看她頻頻搖頭，黃生問她為什么。

    “爺叔，你看過《亂世佳人》么？”

    “你是說《飄》？”

    黃生心想他怎么會不知道，那是她最喜歡的小說。

    “電影里有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