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這不在打掃衛(wèi)生呢。維護科室環(huán)境，人人有責(zé)嘛?！?/br>
    他說著，放下公文包，從門后面拿出一把蘆花掃帚，裝模作樣地甩了兩下。

    小賈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露出嘲諷的表情——這位耿科長從進單位到現(xiàn)在，拿抹布舉掃帚的次數(shù)大概一只手就可以數(shù)得下來，好巧不巧每次都是有大領(lǐng)導(dǎo)蒞臨的時候。

    “不用掃了，跟我來。”

    耿恩華連忙跟上，走到門邊，轉(zhuǎn)頭叮囑眾人：“不準(zhǔn)早退。把地掃干凈了再走?！?/br>
    “廠長，人到了。”

    耿恩華跟著苗書記走進廠長辦公室，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頭。里面頭頭腦腦地坐了一群人，除了他丈人阿爸，還有兩位其他科室的領(lǐng)導(dǎo)，一個車間主任，還有兩張陌生面孔。再一看鄭翔也在其中，坐在角落里拿著個杯子悶聲不響。

    耿恩華不去理他，望著那兩個陌生人好奇地問，“阿爸，這兩位是……”

    “是兄弟單位的同事，路過來看看?！?/br>
    李伯昭不想多說，擺了擺手，“上班時間，注意稱呼?！?/br>
    耿恩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見兩人不過三四十歲上下，和自己差不多。又想起老丈人一貫愛惜人才的癖好，心想應(yīng)該是哪個單位的技術(shù)工，過來交流經(jīng)驗的，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

    “阿爸……李廠長，你找我有事？”

    耿恩華訕笑著改口，不知道為什么，背后十幾只眼睛同時齊刷刷的盯著自己，突然讓他有種被公審批斗的錯覺。想著，不適地聳了聳肩膀。

    “請你來，是有件事情希望你配合協(xié)助一下?！?/br>
    李伯昭說著，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這是你禮拜一交給我的報告書?！?/br>
    “是，這是我這回從南京開會回來之后，我結(jié)合日常工作中的經(jīng)驗，花了幾個周末趕出來的。倉促是倉促了點，難道是有什么錯漏的部分么？”

    耿恩華不慌不忙，侃侃而談，說完還故意朝鄭翔看了一眼。

    “但是為什么鄭工今天交給我一份一模一樣的報告?！?/br>
    李伯昭說著，拿起另一份牛皮紙袋。

    耿恩華打開紙袋拿出文件，和自己的那一份并排放在一起。他隨手翻了幾頁，除了字跡不同，根本就是如出一撤。

    “豈有此理。鄭工……你，你怎么可以做出這種事情？”

    耿恩華轉(zhuǎn)身，指著鄭翔，憤憤道，“我看你平時像個老實頭，不聲不響的，竟然會偷我的報告來邀功。”

    他那雙污濁的眼睛因為興奮而發(fā)紅，連帶脖子也摒成了紅色。落在不明所以的人眼里，還當(dāng)他是因為義憤填膺所致。

    “我偷你的報告？”

    鄭翔放下杯子，斜著脖子反問。

    “當(dāng)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廠長?！?/br>
    耿恩華走到李伯昭面前，控訴道，“上個月去南京開會，他跟我一個房間，一定是看我在會余時間寫寫弄弄，知道我要提報告，從那個時候開始盯上我，想要摘取我的研究成果。不對，這小子從一進廠我就覺得不對勁，每天最后一個走，還總問我要技術(shù)部的資料。說不定從那時候開始就包藏禍心了?！?/br>
    “各位領(lǐng)導(dǎo)，各位同事，儀表廠是保密單位?。　?/br>
    耿恩華夸張地轉(zhuǎn)了一個圈，大義凜然地說：“這小子問題可大可小，我建議要嚴查?！?/br>
    “這么說，這份報告是你自己寫的，鄭工抄襲，是這樣么？”

    苗書記走到辦公桌前，拿起耿恩華的報告紙。

    “沒錯。”

    耿恩華得意萬分。

    “那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為什么你這張圖紙上標(biāo)注的參數(shù)，和你前面文字部分對不上號呢？”

    苗書記說著，拿起兩份圖紙。

    “倒是人家鄭翔‘抄襲’你，反而把數(shù)據(jù)寫對了?！?/br>
    耿恩華聞言，一張面孔從下往上，先是發(fā)紅，接著發(fā)青，最后泛白。眼前的兩張薄薄紙片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兩張催命符。他眼珠子在兩頁紙之間反復(fù)橫跳，想要憋出點話來解釋，卻怎么也找不到詞匯。喉結(jié)滾動，喉嚨里干的冒火，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

    “是啊，為什么呢？”

    鄭翔起身，左手抬了抬眼鏡，滿眼真誠地發(fā)問：“耿科長，勞煩您為我解惑?！?/br>
    86，不是不報 上

    天佑酒家的學(xué)徒工阿德今天有點魂不守舍，從下午飯點開始，時不時地跑出來站在路口張望，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

    過了六點鐘，馬路旁邊聚集了不少吃飽飯乘涼的鄰居們，或坐或站，都好奇地看著小飯店方向，不明白他們今天到底要搞什么名堂經(jīng)。

    “我聽人家講，好像是請了明星來唱歌?！?/br>
    滿頭夾著紅紅綠綠發(fā)卷的阿姨從溫州發(fā)廊里出來，拿只小板凳在上街沿坐下，肩膀上搭著一塊大毛巾。一只不長眼的蚊子叮上腳背，被她用蒲扇“啪”地一下趕走。

    “聽說蠻有名氣。”

    聽她這么說，眾人不由得興奮起來。

    最近上海灘掀起了一股風(fēng)潮，但凡稍微有點名氣的飯店都熱衷于請明星到店里表演，唱歌助興。大飯店請大明星，小飯店就請些專業(yè)歌手。有些小歌星生意好，嘴巴甜，一個晚上跑七八個場子，能賺千把來塊錢。聽說還有幾個唱出點名氣，甚至被歌舞團招攬去了。

    “瞎七搭八，天佑酒家這么小的飯店能請什么歌星。我又不是沒進去吃過飯。說實話，味道蠻嗲的，但是地方太小了。大廳里臺子擺得撲撲滿，轉(zhuǎn)個身都困難。請來明星站在哪里唱？總不見得吊在天花板上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