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時節(jié)總是繁忙，人們或期盼或恐慌的情緒烘著冷空氣，時間發(fā)酵膨脹，讓一年最后那幾天過得特別地快。

    沉悉之這一週忙得腳不沾地，圣誕限定產(chǎn)品的影片剛上不久，過年禮盒的拍攝又被提上日程

    白天她在公司進(jìn)行拍攝，晚上回家加班校閱腳本，等到有時間好好歇息時，日子已走到了十二月三十號。

    出奇地，總愛和她唱反調(diào)、將交稿日壓在廠商設(shè)限的最后那幾天的編劇不到十點(diǎn)便宣布腳本過稿。

    沉悉之原有些詫異，可瞥了眼筆電時間下方的日期便即刻了然。

    今年就要邁入尾聲，新的一年也正醞釀新的篇章，與其和她這個討厭的工作伙伴吵架，不如將時間留給朋友或家人。

    思及此，她不再糾結(jié)。

    知道這個點(diǎn)mama肯定沒睡，她一通電話直接過去，果然在接通后聽見背景的電視劇音效。

    「大忙人沉小姐?！裹S湘慧哼了一聲，語氣卻止不住高興揚(yáng)起，「沒良心的，都幾個月沒回家了?！?/br>
    「過年就會回去了，參加完公司的頒獎典禮就回去?！?/br>
    「尾牙喔？」黃湘慧只是隨便問問，真正的重點(diǎn)在后頭，「啊你那個工作是不是快結(jié)束了，媽跟你說千萬不能續(xù)約，到期自動解約后就快點(diǎn)跟小徐穩(wěn)定下來，過過一般人的普通日子，不用遮遮掩掩多好！」

    「……」沉悉之?dāng)€著手機(jī)的力道忍不住加重。

    她不大會向mama隱瞞事情，喜憂皆報(bào)，母女間無論好壞都沒有秘密。原意只是想讓mama放心她一人在外工作，卻沒想到，并不是所有路程都能一帆風(fēng)順地走到理想結(jié)局。

    沉悉之沉默良久才開口：「媽，我們分手了?！?/br>
    黃湘慧那頭也是寂靜，許是沒想到一起經(jīng)歷這么多、也心甘情愿為彼此遷就的兩人會分開。

    沉悉之以為會被盤問些細(xì)節(jié)，而她也打算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卻聽黃湘慧開口?！膏高@樣啊，沒關(guān)係，那只是說明你們真的沒緣分而已?！?/br>
    她笑了笑，「如果你們是和平分手那更好，還好你們是在結(jié)婚前發(fā)現(xiàn)對方不適合自己?！?/br>
    母親的開明將她嚇得語無倫次，「不是……不對，你難道不想……」

    「我說的難道不對嗎？難道你們不是和平分手？」黃湘慧忽然擺出家長威嚴(yán)，「如果是因?yàn)檎l做錯事，管她是我女兒還是別人家的孩子，我照打照罵?！?/br>
    母親的猜測已十分接近，沉悉之怕自己憋不住秘密，急忙打斷mama的腦補(bǔ)，「我們是真的和平分手，我只是有點(diǎn)震驚你會這樣說?！?/br>
    「不然要說什么。mama知道你在外面很辛苦，如果不是爸爸生病需要錢，你也不會進(jìn)傳媒公司。從小到大，你最討厭被逼著做不喜歡的事，我知道這份工作影響你很大，也讓你不太開心?！?/br>
    「mama……」舌頭貼著上顎，沉悉之的說詞全哽在喉頭。

    都說知女者莫如母，黃湘慧肯定猜出他們是因?yàn)槌料ぶぷ鞯木壒史质?，并且按沉悉之的個性，一邊是不喜歡的工作，一邊是認(rèn)識六年相戀兩年的男友。因?yàn)榍罢叩木壒史艞壓笳?，她肯定不好受?/br>
    「悉之啊，人生很短，條件允許的話還是讓自己自由一點(diǎn)、開心一點(diǎn)，不是所有遺憾都需要硬背著反思?！?/br>
    眼眶發(fā)燙，夢魘一般的糾結(jié)被母親的話語破開一個洞，暖暖的光輝照下，攜著她的手將她帶離這陣子困擾她的痛楚。

    難以釋懷的原因并非割捨不下情感，相反，便是因?yàn)槟芮逦貙⒏冻銮逅?，才得出愧對徐紹謙的結(jié)論。

    分明交往前已列出條件在前，可隨時間飄移、情感擺盪，他竟在意起沉悉之作為情侶短劇頻道主的工作互動，并打從心底懷疑她待感情不忠。

    這份類似被背叛的感覺搭上酒精催化，他便和一名對他一見鐘情、滿心滿眼都是他，能夠大方對他表示喜歡并認(rèn)真追求的女人上了床。

    沉悉之并不想知道徐紹謙向她提開放式關(guān)係的原因是否為食髓知味，但她清楚，如果再這樣牽扯不清，最后傷得最重的還是徐紹謙。

    所以她真做了壞人，毅然決然地提分手。

    那頭的黃湘慧還在說著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云云，沉悉之左耳進(jìn)右耳出，指尖在被褥上寫寫畫畫。最后，她盯著那一片白，伸手抹去那透明的文字。

    徐紹謙，我們就這樣扯平吧。

    ?

    六點(diǎn)鐘左右，沉悉之被自律的生理時鐘喚醒。

    鳥兒在窗外撲著翅膀吱叫，世界還睡眼惺忪，天幕泛著濛濛灰白。

    她按往常那樣洗漱后就自律地上了跑步機(jī)、做了三十分鐘的瑜珈，又給自己做了頓營養(yǎng)清淡的早餐與冰美式，配著喜愛的歌單，一邊享用一邊確認(rèn)行事歷。

    十二月三十一號的行事歷只有單一的藍(lán)色，行程卻是安排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沒有片要拍，也不用到公司打卡，唯一要做的事只有搭葉悅的車到外邊的攝影工作室進(jìn)行形象照與情侶寫真的拍攝。

    葉悅前些日子給她看過了四套造型和棚景，其中一套甚至要去咖啡館和街頭取景。拍攝、移動加上妝發(fā)，按往常的經(jīng)驗(yàn)，從早上拍到傍晚都算效率好的。

    沉悉之咀嚼著無味的水煮蛋，放空想著幾點(diǎn)能踏出攝影工作室。

    葉悅的車很準(zhǔn)時，沉悉之在約定地點(diǎn)等待沒多久，面前便停妥一臺黑色休旅車。

    打開車門，入眼的畫面令她愣了一瞬，心里頭再三確認(rèn)自己眼睛沒花。

    易顧望坐在中間，長腿併攏、雙手握著擺在大腿上，堪稱正襟危坐。他今天穿的輕便簡單，白色圓領(lǐng)毛衣搭配黑色直筒褲，分明是休間的裝束，卻硬生生插進(jìn)了嚴(yán)肅……以及幽默……

    「早安?！顾囬T外的沉悉之道。

    「早……早，大家早?！?/br>
    這一幕對沉悉之衝擊太大，她剛甚至一度想讓副駕駛座上的曉果和易顧望換下位置，要不，和駕駛座的葉悅換一下也行。

    「悉之快上車，外面冷?！谷~悅聽起來好像沒有這個意愿。

    前往攝影工作室的路途，葉悅要專心開車，曉果和善禮也正犯困，隨車子顛簸睡得很香。

    沉悉之怕暈車，不愛在車上用手機(jī)，身旁的易顧望雙手空落落，怕是習(xí)慣和她相同。

    正偷偷觀察著，易顧望卻先出了聲，「外套需要幫你放在后面嗎？」

    被他這一提醒，沉悉之才發(fā)覺自己身上的針織外套沒脫，往兩邊開散的下擺，左邊挨著門，右邊也快貼到易顧望身上。

    而她，潛意識把右邊捏著不想讓碰到他，模樣并不比坐得板正的易顧望好多少。

    「……沒關(guān)係，先不用。」她迅速地將外套脫下，胡亂捲成一團(tuán)放到腿上，假寐著裝作沒聽見頭頂?shù)妮p笑。

    與搭檔認(rèn)識兩年有馀，兩人卻連朋友都算不上。

    沉悉之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