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輕輕下診最后一位病患時，天色已暗。

    診間里只剩她一人，燈光斜斜落下，把整個走廊拉得很長。

    她沒急著回家，站在咖啡機(jī)前發(fā)了幾秒呆，才按下沖泡鍵。

    門就在那時被人從外推開。

    凌昀晏站在門口，臉上沒什么表情，像是在等她開口。

    她只瞥了他一眼：「怎么，這次不挑雨夜？」

    她話里的暗刺，他聽見了，只是不打算接。

    眼神落在她手腕上——那是她今早動刀時，他握過的位置。

    「下次那種刀，別再接了。」他忽然開口。

    她動作沒停，笑了一下，端起咖啡捧在手里，像是從溫?zé)崂镎一刈约旱臏囟取?/br>
    「你是用什么立場說出這句話？」

    她頓了一下，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

    「還是……你怕有天，我會動到你？」

    她拿起咖緋聞了聞，好聞的味道讓她眉間放松。

    他不語，只走近了兩步。

    「我不想你累?！?/br>
    她挑眉，語氣帶點戲謔：「我有說我累？」

    「你現(xiàn)在的樣子，就是累了?！?/br>
    她一瞬間沒出聲，指尖在杯壁上摩娑了下。

    那句話很熟悉，好像她過去也曾對別人說過，沒什么含量，卻總能刺進(jìn)最脆弱的那塊地方。

    伊輕輕沒想到這句話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時，她竟會有反應(yīng)。

    說不上是什么，只是某種難以言說的東西，讓她心里某個地方松了一下——

    就像一塊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石子，忽然被翻開了。

    她皺了皺眉，沒說話。

    只是心里某個聲音輕輕浮出來——

    「大概是太累了，連錯覺都分不清了?！?/br>
    她的目光微頓了一下，卻沒讓那個瞬間停太久。

    「你在管我？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這句話難得沒有挑釁，是真的在問他。

    凌昀晏沒立刻回答，只是看著她的手。

    「不是管，是看不下去?！?/br>
    「是嗎？我覺得你不是關(guān)心我累不累，倒像是……」她停頓了一下，「你不喜歡我動刀？為什么？」

    「還是你開始在乎我怎么活了？」

    他看著她，沒再說什么，只是在那幾秒靜默后，忽然伸手，替她把杯子接過。

    她沒阻止，但指尖比他想象中更冰。

    他低頭看著那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忽然明白——

    她不是真的想喝咖啡，只是想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在感覺。

    突然桌上的手機(jī)亮起，是「花落」的訊息。

    伊輕輕解鎖后，只看到一句：「D-23失聯(lián)，訊號中斷了。」

    她掃了一眼屏幕，視線落在那幾個字上，眼神微頓。

    她早該預(yù)料到的。

    D-23那個任務(wù)的接應(yīng)人，是匿名投遞過來的坐標(biāo)點，

    花落查不出身分，但交會地點卻在周里過去常出沒的區(qū)域。

    她沒告訴凌昀晏，不是因為不信他，

    是因為她太清楚——

    他一旦知道，什么都不會管地沖過去。

    那晚如果沒接到那通電話，他恐怕就殺過去，把周里撕碎了。

    他總是太沖動，也太用力。

    一步錯，就會毀了她整盤布局。

    她不喜歡變數(shù)。

    任務(wù)可以失敗，但她容不下有人在沒留下半點痕跡的情況下，就這樣消失。

    她立刻走到置物柜，拿起包里的筆電，準(zhǔn)備調(diào)出追蹤資料。

    才剛要查數(shù)據(jù)，卻發(fā)現(xiàn)D-23的位置標(biāo)成了紅字——【已處理】

    她眉頭一皺，指尖還停留在觸摸板上，剛想追查下一筆紀(jì)錄，就被一只溫?zé)岬氖职醋∈滞蟆?/br>
    「不用看了?！?/br>
    「我處理了?！?/br>
    「你動手了？」她轉(zhuǎn)頭看向凌昀晏，「這訊息剛送進(jìn)來?！?/br>
    「訊號是斷一小時前，你只是現(xiàn)在才收到。」

    他沒放開她的手，順勢在她身邊坐下。

    「我把他帶走了?！?/br>
    「他現(xiàn)在安全得很?！?/br>
    她沒說話，只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沒有抽回。

    隨后抬頭盯著他，眉尾輕挑，在等他給出更完整的說法。

    凌昀晏沒急著解釋，指腹緩慢摩娑著她腕上的細(xì)骨，思索著要怎么開口。

    「我剛好在附近，他失聯(lián)當(dāng)下，我到他最后出現(xiàn)的訊號點找，發(fā)現(xiàn)那里快被反追了，再多留幾分鐘，他命就沒了。」

    「我擅自行動，因為不想你為了他收尸?！?/br>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人？」

    他沉默了一下，眼神沒避開。

    「如果只是一般花落成員，你會讓衛(wèi)瑾去處理，但你最近鬼鬼祟祟，不知道在聯(lián)絡(luò)誰?！?/br>
    她怔住。

    「前幾天早上，你繞道跑去離家三公里外的咖啡廳買咖啡?！?/br>
    「回來時你沒帶外套，但書桌下多了一份新的任務(wù)紙袋?！?/br>
    他語氣平穩(wěn)得過分，陳述中隱隱透漏著不易察覺的炫耀。

    「我猜你去對接什么任務(wù)，但這樣會出動衛(wèi)瑾，所以排除。那只可能派了人去做什么，但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那我只要找你動過的坐標(biāo)附近，有異常消失訊號的，就能找到他?！?/br>
    「我不是故意找的，只是你的行為太容易被拆了?！顾a(bǔ)了一句。

    她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好似在欣賞著他的違規(guī)行為。

    那眼神很安靜，安靜得像一把刀還沒出鞘。

    「你跟蹤我？」

    「……沒有，」

    「我只是對你太熟了?！?/br>
    他的聲音低緩，像是在陳述天氣一樣自然，卻句句都是預(yù)設(shè)。

    她沒馬上接話。

    直到他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她正直直地盯著他，那眼神像什么都沒說，卻讓他有種被剖開來看的錯覺。

    她的眼睛總是太漂亮，眼尾略微上挑，右眼角那顆小淚痣讓她的審視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勾人氣息。

    但她的媚從不是故意的——只是她的凝視從來不留余地。

    「……你覺得我會處理不好？」

    「不，我是太清楚你會怎么處理，」她平靜地看著他，「畢竟……那個牽扯到周里?！?/br>
    他頓住，聲音微?。骸改阌X得我會失控？」

    伊輕輕沒有回答，彷佛默認(rèn)了他的話。

    室內(nèi)的沉默震耳欲聾。

    她不想和他爭，過了良久，才終于再開口，「你是不是覺得，睡過幾次，我就是你的附屬品了？」

    凌昀晏沒有馬上回答，只伸手幫她把計算機(jī)蓋上。

    「不是那幾次讓我覺得你屬于我，」

    「我不至于廉價到用幾次上床，來判斷誰該屬于誰?！?/br>
    「是你沒推開我。」

    「你讓我靠近過，還沒把我推出去，」

    「那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