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熱一些。風(fēng)從老街拐角處穿過，蟬聲鳴個不停。

    最先回到昭陽是蘇媛媛，林熾隨后也到。童汐焰短暫停留，又匆匆離開。

    向晚意來得更晚一些，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把女孩們拽回了上學(xué)期的回憶里。

    林熾帶她去逛廟會。

    黃昏時分，天邊的云像被火烤過的棉絮，泛著淡金色。

    霓虹初上，紅燈籠交織出一片斑駁光影?？諝饫锘熘浅蠢踝拥南闾?，夏夜的熱鬧從耳邊蔓延到心尖。

    廟會的人潮像夜色里一支支緩緩流動的光帶，熙熙攘攘，卻又不失秩序。

    街口搭著彩棚，木偶戲、變臉、皮影戲，一樣不少。外地來的小販擠滿長街，兩側(cè)人流密集，風(fēng)扇和擴(kuò)音器混雜出一種極具昭陽特色的喧鬧味道。鑼鼓喧天、煙火味濃。

    向晚意初來乍到，跟著兩位好友走在人群中，眼中閃著好奇的光。

    “這是什么？”“那個可以嘗嘗嗎？”“有套圈游戲嗎？”

    她放慢腳步，目光在四周掃過。林熾和蘇媛媛一邊答，一邊笑她大城市來的少見多怪。

    她們沒叫順子那幾個咋咋呼呼的男生。三人結(jié)伴，和平時放學(xué)回家的感覺沒什么不同。

    買了豌豆黃和冰糖葫蘆，找一個長椅坐下。街燈映在糖漿表面，反射出金燦燦的光。

    向晚意咬一口冰糖葫蘆，嘴里酸酸甜甜的，左手托腮，問林熾：“你最近還好吧？網(wǎng)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童汐焰托我轉(zhuǎn)告你——都解決了，不用擔(dān)心?！?/br>
    林熾側(cè)過臉來，嘴角揚(yáng)起好看的弧度。

    “哦，你不提我差點(diǎn)忘了。他到現(xiàn)在還躺在我微信黑名單里?！闭Z氣很淡，仿佛說的是一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蘇媛媛好奇地看著林熾：“你哥不逼你回家了？”

    林熾撩了撩垂在耳側(cè)的碎發(fā)，笑得輕快：“他去澳洲參加滑雪集訓(xùn)，這段時間沒人管我，自由得要命?！?/br>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辦？”向晚意問。

    林熾思索片刻：“如果實(shí)在出不了國，我就留在濱城讀高三，但我不回家住。我準(zhǔn)備自己租房子住，正在網(wǎng)上找合適的單身公寓?！?/br>
    空氣靜了幾秒。

    “恭喜你踏出獨(dú)立的第一步?！毕蛲硪庥殖韵乱活w冰糖葫蘆，咂咂嘴，“不過你好膽大呀！不怕家人念叨嗎？”

    林熾點(diǎn)頭，態(tài)度堅(jiān)定：“我不想再看別人臉色過活。我還打算簽一個M公司，讓專業(yè)的人來幫我運(yùn)作賬號……希望能多賺點(diǎn)生活費(fèi)吧。”

    夜風(fēng)吹拂，吹散糖葫蘆的甜膩，吹得女孩們的眼睛亮閃閃的，像天上的繁星。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帶著某種少年氣的天真和倔強(qiáng)。

    旁邊的鑼鼓聲一聲高過一聲，笙管也高低起伏。

    “咱們必須來個自拍！”向晚意舉起手機(jī)，說她要把照片發(fā)到全家群里炫耀一番。

    林熾就歪頭笑。

    “炫耀歸炫耀，心里還是慌！我暑假作業(yè)還沒寫完呢，嗚嗚。”

    ……

    晚上，窗戶沒關(guān)嚴(yán)，夜風(fēng)一陣陣地吹進(jìn)來。姥姥家的床板是老杉木做的，睡著硬，翻個身都咯吱響。

    向晚意沒睡過這種床，特稀罕。不過明天她就要回家了。

    林熾吹干了頭發(fā)，側(cè)躺在床上。空氣里飄蕩著清爽的洗發(fā)水味道。

    “寶寶，我覺得你特別有主見。對未來有清晰的目標(biāo)，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毕蛲硪忸D了頓，“別看我成績好，其實(shí)我挺迷茫的，不確定自己到底想走哪條路……很多時候只是遵循思維慣性往前走。”

    林熾沒急著回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那盞老吊燈微微晃，像無聲的鐘擺，慢悠悠地?cái)?shù)著時間。

    “我那是生活所迫。”片刻后，她平靜地說，“如果可以選擇，我也想大大咧咧地活，不用瞻前顧后?！?/br>
    向晚意偏過頭打量她：“哇，感覺你比以前更成熟了?！?/br>
    “以前不覺得世界有那么復(fù)雜?！绷譄氲男β詭v，“現(xiàn)在看來，如果自身不強(qiáng)大，有時候就不得不讓步?！?/br>
    她們沉默了一會兒。風(fēng)又灌進(jìn)來，窗簾微微晃動。

    “你有沒有想過以后我們的生活會變成什么樣？”向晚意問。

    “變成填表的人。”林熾不假思索，“填志愿、填工資卡、填離職單、填入境表、填結(jié)婚登記申請……一直在黑白的框里活?！?/br>
    “這么死氣沉沉嗎……好可怕?！?/br>
    “也沒那么可怕啦?！绷譄敕藗€身，把自己縮進(jìn)毛巾被里，“你也可以鼓起勇氣跳出成年人世界的規(guī)則嘛?！?/br>
    風(fēng)還在吹，屋外偶爾傳來狗叫。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差，隔著墻隱約能聽見鄰居看電視的聲音。

    “嗯，我想試試看跳出規(guī)則?！毕蛲硪庹Ａ苏Ｑ?，“我相信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往往來自于意外的驚喜?！?/br>
    林熾輕輕“嗯”了聲。

    沉默了一會兒，向晚意忽然又開口，聲音小得像怕被夜風(fēng)聽見：“欸，你以后想找個什么樣的男朋友呀？”

    林熾笑了聲，枕著胳膊，睫毛投下一道小小的影子。

    “你問這個干嘛？”

    “睡不著，隨便聊聊?！毕蛲硪庹f，“正好聊到未來嘛，未來不光要考慮工作賺錢，還有愛情呀。”

    林熾想了想：“我喜歡成熟穩(wěn)重的?！?/br>
    “哇，你不會真是大叔控吧？！”

    “我不知道?！彼D了一下，嘴角有點(diǎn)沒由來的苦意，“愛情對我來說太虛無縹緲了，我想讓自己的生活先穩(wěn)定下來。”

    “嗯，我覺得你不是那種會吃虧的類型。”

    “也許我也有犯傻的那一天。”林熾與她四目相對，“你呢？不是有好幾個男生追你嗎？”

    向晚意搖搖頭：“全拒了！和我想象中不一樣?！?/br>
    “哦？”

    “我好像……沒法喜歡別人?！毕蛲硪獍欀?，一副沉思的表情，“小時候總覺得喜歡一個人是件特別美好的事兒，長大后卻發(fā)現(xiàn)大家所謂的‘喜歡’都挺淺薄的，好像只是一種打發(fā)時間的方式。有的為了新鮮感談戀愛，有的為了不孤單談戀愛，有的只是……閑得慌?！?/br>
    林熾安靜地聆聽。

    “喜歡應(yīng)該帶著一點(diǎn)神圣感吧，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說出口的詞?？赡切┠猩鷦硬粍泳透姘?、在一起、打啵、又分手，搞得我心里越來越?jīng)]譜?！?/br>
    林熾“嘖”了一聲：“你這是被理性捆得太緊了。”

    “你不怕受傷?。俊?/br>
    “怕啊。但人總得摔點(diǎn)跤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喜歡是個感性驅(qū)動的混賬事兒，你明知道會疼，還是忍不住想靠近對方?！?/br>
    “聽著慘兮兮的?！?/br>
    “或許吧?！绷譄肼柭柤?，“可它來了你也躲不開?！?/br>
    屋外的風(fēng)吹得窗欞輕響，像是某人在嘆氣。

    “那你現(xiàn)在……有喜歡的人嗎？”向晚意試探性地問。

    林熾沉默片刻，眸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郁。

    她想到哥哥臨走前的那一晚......他把她壓在酒店房間的地毯上，粗長的性器深埋在她體內(nèi)，十指緊扣，用guntang的身軀把她捂熱。

    她在他身下一遍遍達(dá)到高潮，長發(fā)被汗水浸濕，yin水濺了一地。

    他喜歡聽她的嬌吟聲，那晚卻從始至終霸占著她的唇，連射精的那一刻也沒有放開，吻得她近乎窒息，連哭泣都沒有力氣。

    最后他將她攔腰抱起，說她白天穿長裙遮住吻痕的樣子太可愛，說被人誤會戴情侶戒指他特開心......要不是顧及到那幾人還在臺球室等著他們，他真想在巷口直接辦了她。

    回過神來，林熾的呼吸節(jié)奏明顯被攪亂。

    她甩甩頭，努力甩掉雜念，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想浪費(fèi)那個心力?！?/br>
    很快，她們都困得閉上了眼。

    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女孩的睫毛尖，仿佛悄然綻放的青春。

    *

    順子是從蘇媛媛嘴里聽說林熾要回濱城的。

    這消息像一粒小石子，啪地落進(jìn)他心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沒說什么，晚上一個人坐在陽臺上喝悶酒，喝到胃里反酸，吐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醒來后，他洗臉?biāo)⒀?，換了身嶄新的T恤出門，繞路去對面街角的奶茶店，買了兩杯奶茶去了林熾姥姥家。

    林熾在收拾東西。

    她說房子是在APP上訂的。離學(xué)校不遠(yuǎn)的一個老公寓，一室一廳，挺便宜。她直接付了三個月的房租。

    “有什么要我?guī)兔Φ膯?？”他靠在門口，聲音低沉得快被窗外的蟬聲蓋住。

    林熾整理著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沒抬頭，說：“可以幫我把外面那袋垃圾扔了嗎？謝謝你啦。”

    順子怔了一下，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上次扔垃圾時偶然撞見的場景，臉慢慢燒起來……

    心里憋著很多問題想問她，都堵在嗓子口——

    你和童汐焰不是有血緣關(guān)系嗎？你喜歡他嗎？你們在談嗎？

    但他什么也說不出口。

    他自知沒有資格打探她的隱私。

    他從未真正站在她身邊，也從未得到過她的一絲情緒波動。

    她的出現(xiàn)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夏日雷雨，驚艷了他干旱貧瘠的青春，但這只不過是她漫長一生的萍水相逢。

    她不屬于這個平淡的小縣城，甚至不屬于濱城。

    順子將奶茶放在桌上，側(cè)過頭凝視著林熾。

    她嘴里叼著根棒棒糖，埋頭把化妝包和衣物塞進(jìn)行李箱里。

    陽光從窗簾縫隙里瀉下來，她的皮膚白得發(fā)亮，烏黑的碎發(fā)無聲地滑落到胸前。

    順子能看到她未來的潛力有多大。

    她像一顆未被發(fā)掘的星，靜悄悄地發(fā)光，遲早會飛向更高更遠(yuǎn)的地方，遠(yuǎn)得他一輩子都追不上。

    所有的苦澀都被他揉碎后埋藏在心底。他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掩飾自己的難過，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林熾，明年我想考燕京的大學(xué)。我一直都去首都看看?！?/br>
    謝謝你。是你喚醒了我沉睡的勇氣。

    現(xiàn)在我也想沖破舒適區(qū)，朝著自己的夢想前進(jìn)。

    林熾微微一愣，抬頭看向他，眼眸像夏日的湖水一般清澈，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點(diǎn)點(diǎn)光芒。

    然后她笑了，眉眼彎彎——

    “加油！祝你金榜題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