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雕狀元”的手藝天下皆知，但老先生脾氣也怪，你若對他胃口，他才為你制琴，若不對胃口，哪怕誘以千金或是將他綁上刑架，他也絕不動手。

    “聽說你有一把酸枝木琵琶就是賽老先生制的，我便建議家兄拿這一把作為回禮。”傅山游輕笑，“你果然是喜歡的?！?/br>
    檀韞確實(shí)有一把，是幾年前他隨老祖宗出京辦差路過吳州時(shí)，老祖宗特意帶他去賽老先生那里得來的。兩位老人有些交情，賽老先生當(dāng)時(shí)聽了他一曲，沒說什么話，只是拿了把酸枝木琵琶給他，老祖宗便笑著摸他的腦袋，說貓墩兒這是撥動鐵弦兒啦。

    檀韞向來很愛惜那把琵琶，可惜去年陛下微服踏春時(shí)遭遇傅赭黨羽刺殺，他在情急之下拿隨身攜帶的琵琶當(dāng)武器，被砍壞了。

    這簡直是天大的回禮，檀韞心動，按捺著說：“太貴重了，我……”

    傅山游搖頭，說：“好器贈妙手。這琵琶留在家兄手中才是浪費(fèi)，馳蘭就莫推辭了?！?/br>
    “那我就收下了?！碧错y小心地將琵琶放回匣中，榮木合上匣子，退到一旁。他重新落座，側(cè)身對傅山游說，“請代我多謝世子?！?/br>
    傅山游說：“有來有往，不必言謝。”

    又說了會兒話，外頭的天徹底陰沉下來，檀韞將杯中的茶喝完，說：“我得先回宮了，還有些公務(wù)沒批?！?/br>
    “好，你忙去吧，下回得了閑再出來聚?！备瞪接纹鹕恚烟错y送到門口，讓榮木抱著琵琶將人送回馬車。

    等腳步聲遠(yuǎn)去，傅山游折身回到桌邊。

    一小會兒，傅濯枝拿著一只輕薄木匣子從隔壁房間出門，轉(zhuǎn)身進(jìn)了廳中，拍著傅山游的肩膀說：“謝了。”

    傅山游說：“墨寶求到了，這么多個(gè)字兒呢，琵琶也送出去了?！?/br>
    傅濯枝拿起那張竹蘭灑金紙，檀韞用的是端莊秀美的楷書，當(dāng)真想讓他靜心嗎？他笑了笑，將灑金紙裝進(jìn)匣子里蓋好，瞥了眼桌上的茶點(diǎn)，“一塊兒沒用，都說了該給他備些小零嘴，這些茶點(diǎn)他在宮里吃得多了。”

    “知道他愛吃路邊攤的少，今兒備了，我不僅要替你背一頂窺伺他喜好秘密的黑鍋，讓他起了嫌心更不妙?！备瞪接螣o奈地說，“兄長，撿撿你的腦子?！?/br>
    傅濯枝伸手把傅山游從椅子上“撿”起來，說：“撤了。”

    兩人出了房門，在廊上遇見返回來的榮木，傅濯枝問：“人送走了？”

    榮木點(diǎn)頭，說：“回世子，檀監(jiān)事在柜上包了一份龍井茶糕就回宮了?！?/br>
    傅濯枝腳步一頓，傅山游若有所覺，微微偏頭面向傅濯枝，“兄長？”

    廊外的雨吹了進(jìn)來，傅濯枝沒應(yīng)聲。

    龍井茶糕，誰好這一口？陛下嘛。

    第19章 賞花宴

    雨勢轉(zhuǎn)小，乾和宮外鋪開一片綿綿夜幕。

    薛縈今夜直宿，正站在菱花槅扇前聽雨，左邊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一打眼兒，幾個(gè)長隨簇?fù)碇错y走過來。

    救星可算來了，薛縈轉(zhuǎn)頭幾步迎上去，跟檀韞咬耳朵，“今兒沒用晚膳，茶都沒用，一直在批題本，就沒歇過?！?/br>
    “您上杯熱茶吧?！碧错y說。

    薛縈往茶房去了，檀韞走到東暖閣門前，卻沒直接進(jìn)去，先讓御前牌子進(jìn)去通傳了一聲，很快，里頭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還要朕抬轎子請你？麻溜的?！?/br>
    檀韞抿唇一笑，邁著輕盈的步子進(jìn)去了，簾子是攏起來的，他走到榻邊站定，沒說話。

    “杵別地兒去，擋光了?！被实郾P腿坐在紅木雕花紋炕桌前看題本，沒抬頭。

    檀韞傾身看了眼他的批紅，提醒道：“陛下，錦衣衛(wèi)別指揮同知的名是楨干的‘楨’。”

    皇帝看了眼筆尖前的那個(gè)“真”字，把筆往白玉壽山福海式五峰筆架上一擱，說：“你來批?！?/br>
    檀韞說：“好呀。”

    剛好薛縈端著茶到了，沒敢往小幾上放，檀韞將一直提在手中的小食盒放在小幾上，打開蓋子露出里頭的一疊飛葉花樣的龍井茶糕?；实鄣挠喙饪酥频仄尺^來，檀韞抑制笑意，柔聲說：“燕飛樓的龍井茶糕，特意給您帶的?！?/br>
    皇帝按捺住嘴角，故作冷淡地說：“朕不餓?！?/br>
    “啊？”檀韞遺憾，“陛下腸胃金貴，確實(shí)不能撐著了?！彼鲃菀w蓋，向三步外瞥了一眼，薛縈立馬說，“陛下，這夜還長著呢，您就顧著龍?bào)w吃一塊吧，奴婢剛好給您捧了熱茶，最配這茶糕?！?/br>
    檀韞蓋蓋的手一停，覷著皇帝的神情。

    皇帝似笑非笑，“顧全龍?bào)w？朕看有些人巴不得把朕氣出個(gè)好歹?！?/br>
    “有些人”怒了，“這種人，直接拖出去打五十板子?！?/br>
    皇帝招手讓站在薛縈后頭的當(dāng)直將水盆端到面前來，慢悠悠地凈了手，“朕也這樣覺得，”他無比自然地拿起一塊茶糕，另一只手指了指檀韞，“來，讓提刑錦衣衛(wèi)進(jìn)來，就在這兒把他廷杖五十。”

    “陛下饒命?！碧错y當(dāng)即雙手合十，“五十廷杖下去，把奴婢打碎了不要緊，可別污了您的眼睛?！?/br>
    皇帝接過熱茶抿了一口，說：“朕不看，就聽個(gè)響?！?/br>
    檀韞機(jī)靈地說：“那奴婢直接慘叫給您聽吧?！?/br>
    “行啊，”皇帝笑道，“開始吧。”

    檀韞醞釀了一下，叫不出口，求饒說：“還有人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