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有的傳言，戴泱是頭一個光明正大說出口的人，他瞧著尚柳來，似笑非笑。

    尚柳來果真認真地瞧了落絮一眼，說：“晚些時候，我讓人去請個御醫(yī)，到秉筆府為戴公公診脈?！?/br>
    “你罵咱家眼瞎？”戴泱吩咐抬杌凳的火者們繼續(xù)往前走，路過尚柳來時，他喊停，伸手摸了摸尚柳來的下巴，俯身說，“你這張嘴，是被小七寵壞了，改日咱家好好教你?！?/br>
    戴公公向來不是個斯文人，尚柳來任他輕浮放肆，溫聲說：“柳來恭聆垂訓?！?/br>
    戴泱笑了一聲，收回手，坐正身子，被人抬走了，從頭到尾都沒“看見”傅山游這么個人。

    “二公子別見怪，”尚柳來向傅山游賠罪，“戴公公向來如此?！?/br>
    檀韞與戴泱，一個似水，一個如火，瞧著有水火不容之相。落絮就好比一粒沙，前者不放在眼中，后者倒是明目張膽地燎出了火星子，只是這火光燒一個落絮是不夠的。

    傅山游這么想著，笑了笑，側(cè)身“瞧”了眼戴泱的背影，溫聲說：“無妨，‘金娘娘’么?！?/br>
    第36章 驚噩夢

    “小爺, 江峽動了，帶著人跟著應百戶他們上了蟠龍寨?！?/br>
    “果真是不中用?！碧错y撒了把魚食，將魚缽遞給隨侍的番子, 轉(zhuǎn)身離開錦鯉池。

    是觀跟上他, 說：“我已經(jīng)囑咐應百戶了，若常南望不敢下手, 他會把事情做好?！?/br>
    “別小看常南望，他面上將江峽當作上官、師傅，敬重恭敬，翻臉時江峽也不過就是一把梯子?！碧错y理著袖口, 淡聲說, “他有心, 端看有沒有力了。”

    是觀點點頭，穿過花園時瞧見前頭的紫薇樹下站著個人，世子爺今兒一身茄花紫的紗袍, 頭發(fā)用紫玉冠半束起，披下兩股雪青色的細發(fā)帶, 兩顆南珠墜腳滴在發(fā)間, 發(fā)帶樣式與腰帶是同一款式。

    世子爺是個很愛打扮的人, 但從不堆金摞銀，他品味好，是以雖說貌艷，氣質(zhì)中卻有清雅的一面。

    檀韞瞧了瞧，走過去站在世子爺旁邊，正在招逗紫薇的人偏頭瞧過來, 眼皮洇著一層薄紅。他怔了怔，說：“你今兒抹胭脂了？”

    世子爺就那么盯著他, “你猜?！?/br>
    檀韞于是又仔細瞧了兩眼，才確定不是胭脂，“剛午眠過嗎？”

    “嗯，趴桌上睡了會兒?！备靛ζ^打了聲呵欠，懨懨地說，“天氣太熱了?！?/br>
    那還打扮得這么漂亮跑出來賞花，檀韞失笑，說：“那就早些回去吧，屋里放著冰山，比外頭涼快多了。這兒太陽正照，不怕被曬黑了？”

    適才傅濯枝在屋中眠了一會兒，從噩夢中驚醒了，再也睡不著。

    他從前也反復做一個夢，夢的最后是那個吊在屋門前的女人，眼眶腫大，舌頭都扽了出來，再沒有從前華貴美艷的樣子。他八九歲時總是哭著醒來，嚇得冷汗?jié)i漣，好幾日都睡不著覺，后來看慣了，心也冷了，就不再怕了。夢也是個欺軟怕硬的玩意兒，漸漸不出現(xiàn)了。

    從前他覺得噩夢再嚇不著他，可他今兒卻做了個新的夢，夢里還是有死人，卻不是那個女人。時隔多年，他再一次驚醒，摸到了脖頸的冷汗，他起身跑出去了，聽傅一聲說檀監(jiān)事好好的在花園里喂魚呢，他又回去把自己洗漱干凈，出來與檀韞“偶遇”。

    “鶴宵，你怎么了？”

    額頭上突然摸上來微涼的手心，柔軟，指腹卻有細微的繭子，這是檀韞從前寫字、練箭和伺候人留下的痕跡。傅濯枝喉嚨一哽，猛地回神，對上顰眉蹙眼的一張臉。

    夢里的檀韞，飲鴆自盡后也露出相似的表情，遺憾，失落，眼前卻只有疑惑和擔憂。

    “我心里難受。”傅濯枝像個小孩，直直盯著檀韞，試圖像他傾訴，求助，“我做了個噩夢，我……很難過。”

    什么樣的夢會讓世子紅了眼眶，失魂落魄……秦王妃么？檀韞不知詳情，擔心不慎踩尾巴，于是拿出袖袋中的絲帕替傅濯枝擦了擦額頭的汗，輕聲說：“夢都是假的?！?/br>
    柔軟的帕子掃過眉毛，傅濯枝渾身一抖，怔怔地說：“可我從前做過的夢都是真的。”

    “若夢見的是從前發(fā)生的事情，那說明你心里還記掛著，不肯忘懷，所以在夢中也被困縛。若夢見的是不曾發(fā)生的事情，那多半不是真的?！碧错y收回絲帕，哄著說，“我從前還夢見自己吃了一碗冰就腹瀉了三日，直接死掉了，可我后來連吃三碗也沒有腹瀉。我后來一想，我之所以做這個夢，是因為那會兒陛下不讓我多吃冰，我卻偷偷吃了，心里發(fā)虛，所以在夢中遭到報應了?！?/br>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么？

    可為何那樣真實？靈堂，花籃，檀韞飲鴆時的模樣，倒下時流下的眼淚……就像真的發(fā)生了一樣。

    傅濯枝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檀韞覺得不對勁，連忙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替他順氣，“沒事了沒事了，許是天氣太熱，人心浮躁，因此……”

    話沒說完，傅濯枝突然抱了上來，他被完整結(jié)實地扣在懷里，鼻間都是傅濯枝身上的返魂梅香。

    是觀眼睛瞪得溜圓，正想上去扒開傅濯枝，卻見檀韞朝他遞了個眼神，那是讓他退下的意思。

    “？”

    “……”

    小爺和傅世子已經(jīng)好到這份上了嗎？摟摟抱抱，再好的同僚也不能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