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挑眉，“朕覺著……難補上吧?！?/br>
    “貪錢的用處無非兩類，其一自留揮霍，其二向上買通，前者嘛，讓他們自己賣房賣地想法子，至于后者，”檀韞笑了笑，“梅閣老桃李滿天下，又身居高位，學(xué)生門生們必定要登門磕頭央求?！?/br>
    皇帝看著檀韞，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馳蘭，還好有你在我身邊?！?/br>
    “您總是夸我，怎么不夸自個兒呢？像此次的查貪，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要緊的就是上頭的態(tài)度?！碧错y說，“您若不想查，下頭的人跑斷腿、掉腦袋都是查不出什么結(jié)果的?！?/br>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我知道，我也不要一灘清水，那樣和一灘渾水沒有區(qū)別。底下的人平日貪點小錢，倒也無妨，畢竟往上往下都得疏通，但尤為李埔等人連賑銀稅銀都敢拿，這不是無奈為生計，而是心比天高了，欺民愚君，上下不仁，我容不得他們?！被实鄹┥硇嵋恢旰Ｌ?，眉眼懨懨，“我只是看不透母后。我如今已經(jīng)做了皇帝，對她多番忍讓，她還要怎樣？國家治理不好對她有什么好處，她難不成真替我那小侄子惦記著皇位嗎？”

    就是多番忍讓，太后才敢得寸進(jìn)尺。檀韞微微瞇眼，再一息已然恢復(fù)尋常臉色，說：“辦了梅家，太后根基全無?！?/br>
    人嘛，骨頭就那么硬，一棍子下去，折了，也就爬不起來了。

    他見皇帝神情不虞，不禁伸手?jǐn)v住他的胳膊，說：“秋天了，英國公府也要來人了，不知道這次是誰來?！?/br>
    說起這個，皇帝心情明朗了些，說：“前些時候收著信了，兩爺子都來?！?/br>
    在御花園散了心，檀韞陪皇帝回到乾和宮，尚柳來奉上一杯茶?；实酆冗^，說：“果然栗香濃郁，回口甘醇，拿一罐兒回去煮牛乳喝。”

    檀韞正在香爐前點香，聞言說不要，“七月了，奴婢愛喝桂花茶味兒的?！?/br>
    對皇帝說不要，落絮聽見皇帝笑了一聲，半點不怪罪，還說：“嗯，正好，東邊兒那幾棵桂花樹開得好，找人摘花去?！?/br>
    檀韞“誒”了一聲，跟只貓似的在殿內(nèi)走著，這邊瞧瞧，那邊嗅嗅，容不得半點馬虎的地方。走到盤龍柱前那只玉壺春瓶邊上時，他瞧見了垂眼低眉的落絮，皇帝見狀笑了一聲，說：“底下人都說落絮跟你有三分像，你瞧瞧呢?！?/br>
    薛縈聞言往那邊瞧了一眼，檀韞果真認(rèn)真打量了落絮一番，也不答話，轉(zhuǎn)頭就問陛下：“您說呢？”

    皇帝笑意更盛，“朕不說?！?/br>
    “那奴婢也不說?！碧错y將手中的撣子交給一個近處的御前牌子，溫聲細(xì)語地說，“讓他們來奴婢跟前說?！?/br>
    皇帝點著茶杯，逗趣兒道：“喲，朕瞧著沒人敢?！?/br>
    “奴婢又不是戴公公，脾氣這般好，他們有什么不敢？”檀韞說話間已經(jīng)走到榻前，伸手按住皇帝的肩膀，笑著問他，“您覺得奴婢脾氣不好呀？”

    “邊兒去！你這語氣簡直滲得慌?！被实郯烟错y推到一邊兒坐著，見他眼尾斜拉著，又把人提溜到身前，“行了，小千歲，別挑著個眼兒了，過來把剩下的折子批了。”

    殿內(nèi)的人聽到這個稱呼，心頭皆是一驚。

    檀韞“哦”了一聲，換了個位置忙活起來。

    皇帝讓其他人都退下去，吩咐人給他上杯茶，又說：“讓膳房備些小玩意兒過來，”他單臂撐著桌案，仔細(xì)地瞧了瞧身邊的人，“朕瞧著還是瘦了些?！?/br>
    “胖啦胖啦。”檀韞轉(zhuǎn)頭展示自己的臉，“您仔細(xì)瞅瞅?！?/br>
    皇帝仔細(xì)瞅了瞅，薛縈在旁邊笑呵呵地說：“您這心思就像當(dāng)?shù)锏?，孩子出了趟門，回來怎么瞧都像是瘦了些?！?/br>
    皇帝捏了捏檀韞的下巴，說：“本就苦夏，還在外頭，你能吃好？可別過段時間突然就瘦半圈兒下來?！?/br>
    檀韞一愣，想起這一路每天確實都是吃好喝好的。

    “吃好啦?！彼f，“世子爺在前頭引路，總能知道些好吃的地兒。”

    “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被实壅f。

    檀韞想了想，說：“世子就像臭豆腐，許多人聞之退避三舍，喜歡的人才知道他芯子里的香味兒?！?/br>
    這個比方……皇帝恰巧就是個不喜歡吃臭豆腐的。他不禁想起有一回檀韞從外頭回來，帶著一身的臭豆腐味兒，那天乾和宮都是這個味兒！

    皇帝擰眉說：“下次再敢在外頭吃美了，帶著股臭豆腐味兒回來，朕就把你塞豆腐箱里去?！?/br>
    檀韞還有些不服氣，小聲說：“臭豆腐就是香，您自個兒不……哎呀，別捏耳朵，不說了不說了?！?/br>
    薛縈笑呵呵地出去了，看見階上的落絮，對方也瞧見他，輕步走過來，很忐忑的樣子，“薛公公，奴婢是不是得罪檀監(jiān)事了？”

    “這話怎么說？”薛縈說。

    落絮抿唇，說：“方才陛下問檀監(jiān)事奴婢與他像不像，奴婢瞧檀監(jiān)事的反應(yīng)……”

    “可別多心。”薛縈瞧著他，“陛下與檀監(jiān)事親近，平日總愛玩笑，檀監(jiān)事就算是不高興，也只會在玩笑的人面前撂蹄子。”

    落絮不太明白，說：“可那是陛下啊。”

    “人和人總歸是不同的。”薛縈意有所指，“你方才沒聽見？檀監(jiān)事，那是小千歲啊?！?/br>
    “小千歲？”太后摔了瓷杯，冷笑道，“這是要把檀韞捧到天上去了！來人，哀家有事要與檀監(jiān)事說，請他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