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心情看書了，檀韞走到書桌后，從架子上取了一張?zhí)m花灑金箋紙，提筆蘸墨，輕快地寫了幾句，靜了一會兒才封信，叫了廊下的長隨進來。

    “快馬送去江州。”

    長隨明白，接信后就要退下。

    “稍等?！碧错y起身找到架子上的匕首，在長隨驚訝的聲音中割下一縷頭發(fā)，用自己的紅色發(fā)帶裹好，一起遞了過去。

    “古有割發(fā)以代頭顱者，今我寄一縷頭發(fā)如人親至，聊表相思……望世子早些回家?！?/br>
    第74章 望月思

    “主子, 趕緊從船頭下來吧，夜里刮大風(fēng)，別跟您掀飛出去摔河里了！”

    傅一聲在二樓窗口一嚷, 那坐在船頭的背影卻是一動不動, 他不禁嘖了一聲，撐著窗沿往下一跳, 輕巧地落在船板上。

    傅濯枝裹著件兜帽披風(fēng)，望著深藍的夜空發(fā)呆，那一輪月光靜靜地引領(lǐng)著他。傅一聲瞅見他眼底的晶瑩，感慨道：“皎皎明月, 相思如練啊。主子, 別著急, 再過半月咱們就能回家了?！?/br>
    “也不知他瘦了沒有?！备靛︵?。

    傅一聲雖然是一位單身漢，但卻是曾經(jīng)在世子追求檀監(jiān)事的路上立下汗馬功勞的單身漢，集膽大心細、聰慧伶俐、直言勸諫等美德為一體, 自然十分能理解這些鴛鴦的心思。聞言，他當(dāng)即安撫道：“人家檀監(jiān)事天天好吃好喝的, 又沒生病, 怎么會瘦？先前那封信上不是說了嗎, 他很好，還胖了些呢，咱們老衛(wèi)精心投喂，保管讓檀監(jiān)事一頓不餓，說不準還能長幾斤rou御寒?！?/br>
    傅濯枝“嗯”了一聲，握著的拳頭微微動了動, 掌心的一縷頭發(fā)和紅色細帶這幾日被他摸了又摸、捂了又捂，熱乎乎的了, 像是他的指尖在睡夢、擁抱、梳頭、洗發(fā)的時候真正穿過檀韞的頭發(fā)那樣。

    他耳邊又響起檀韞的聲音：

    “鶴宵愛鑒：

    久違玉顏，葭思切切，今書信一封，見字如面，展信如晤。

    京城小雪，簌簌如瓊，有紅梅綻放、茶花展顏、瑪瑙冬眠、炊煙裊裊，家中一切安好。

    另有大廚衛(wèi)老盡心周到，令我日漸豐腴，可做院中雪人，候你折回江州茶花，替我簪花，融雪投懷。

    兩地隔了山水，不妨共沐日月，只是天寒地凍，道路難行，望萬事小心，平安歸家。

    馳蘭靜候。”

    ——幾日前，一縷頭發(fā)壓著這封家書，送到傅濯枝手中。

    月亮中再次出現(xiàn)一抹身影，是躺在躺椅上看書的檀韞，他翻過一頁，拿書簽放好，又拿起小幾上的朱砂筆，快速地記下幾個字，對著書靜靜地思索片刻，才擱筆翻到下一頁。

    檀韞睡前有看書的習(xí)慣，或許是因為他時常處理公務(wù)至深夜，因此睡前不翻書握筆動動腦子都睡不著似的。

    他看書的時候總是很認真的，少許時候也會走神發(fā)呆，對著書面魂飛天外，傅濯枝總喜歡在他呆愣愣的時候盯著他瞧，直到把檀韞盯得回神了。

    他們已經(jīng)做過了最親密的事情，彼此坦誠相待，深而重地觸碰，可檀韞還是很喜歡害羞。每當(dāng)他回過神來對上傅濯枝含笑的目光，就會笑著偏過頭去，過了兩息又偏回來或是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挑起眼尾偷偷瞅著傅濯枝，耳朵像瓣粉白山茶，漂亮得不像話。

    傅濯枝經(jīng)常想把檀韞吃掉，但他只敢在夜晚坦誠自己的貪婪和兇狠，因為彼時檀韞被他禁錮在懷里，無處可逃。

    月亮上的人影放下書卷，起身伸了個懶腰，上床就寢了。傅濯枝看見他恬淡的睡顏，親吻他眉間的紅痣。

    “主子，你的表情好瘆人……”傅一聲看一眼傅濯枝，又看一眼高高在上的月亮，捂著嘴驚恐地出聲，“您是不是想吃月亮了？！”

    “是的。”傅濯枝轉(zhuǎn)頭，像看傻子那樣看他，“你是我最忠心的下屬嗎？”

    “當(dāng)然！”傅一聲雙手下垂放在腿邊，昂首挺胸，語氣堅定。

    “是你向我證明忠心的時候了?！备靛υ诟狄宦暋澳M管吩咐哪怕您要天上的月亮我都幫您摘下來”的虔誠目光中微微一笑，“我想吃月亮，你幫我把它摘下來?！?/br>
    “……”

    傅一聲沉默一瞬，吞了口唾沫，更加虔誠地說：“是這樣的呢，主子。我今年年紀也不小了，年老眼花有點扛不動刀了，不如主子您放我回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吧，好嗎？”

    傅濯枝冷漠地說：“你的忠心實在靈活呢?！?/br>
    “是主子要求太高，我等凡人無力企及呢?！备狄宦暪郧傻氐拖率涞哪X袋。

    傅濯枝哼了一聲，側(cè)腰抬腿從船頭跳了下來，將那一縷頭發(fā)放進袖袋，悠悠地說：“何必回鄉(xiāng)？你待我忠心，我也要回報你，剛好長公主幾次三番對我說‘你家一聲很是俊朗，不知可否割愛’，想來是十分喜歡你的……”

    他偏頭看了眼泫然欲泣的傅一聲，溫柔地說：“等回到京城，我就忍痛割愛，備好嫁妝、八人大轎地把你抬入公主府，讓你富貴悠閑地過一輩子。”

    傅一聲恨不得跪下，“不要啊！不要啊主子……”

    “我們一聲聰明，哪怕公主府佳麗三千，想必你也能如魚得水，成功霸占‘最得寵男寵’的佳名，給世子府爭氣?！备靛ε呐母狄宦暣嗳跻姿榈募绨?，溫和地對喜極而泣的傅一聲鼓勵一笑，收手進入雕花小門。

    傅一聲快步跟上，被門風(fēng)扇了一臉，差點被撞扁鼻子，“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