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石口外是最后的戰(zhàn)場，如今也已算結(jié)束。

    以必蘭真撤離，兩萬玄焰軍全滅，江明旭殉國為結(jié)局，成為了數(shù)十年來，幽冀一帶最為慘烈的一場戰(zhàn)爭。

    待到簡錚和蕭云停帶人來到趙磬如今坐鎮(zhèn)的薊州時，謝樽已經(jīng)可以走動了。

    從被救下后，謝樽就再也沒有半點特別的反應(yīng)了，他每天都看著遠處發(fā)呆，眼神落不到實處，死尸一般地活著。

    他站在簡錚身后，看見前面的趙磬和趙澤風，眼底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眾人站在一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悲傷和痛苦被壓抑成實體，死死壓在每個人肩上。

    最終，還是趙磬上前一步，率先對簡錚所率的安西援軍表示了感謝。

    但這也不過幾句話而已，說完之后，四周又陷入了異樣的沉默之中。

    察覺到趙磬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謝樽終于有了一點動作，他越過簡錚，走到了趙磬面前，猛地跪了下去。

    他雙眼無神，聲音嘶啞，完全不見一點從前的清雅溫和。

    “獨石一役，罪責在我，謝樽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但還請將軍容情，寬限時日，待謝樽取必蘭真首級，必以死謝罪?！?/br>
    周圍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霎時聚集到了謝樽身上。

    “干什么呢，這關(guān)你什么事？起來。”趙澤風聲音有些顫抖，他上前兩步，蹲在地上，托住謝樽的手臂，想將他托起來，

    “我他媽讓你起來啊！你聽不見嗎？”趙澤風低吼著，眼淚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簡錚眼眶發(fā)酸，忍不住將頭轉(zhuǎn)了過去，不敢再看。

    沒有人說話，趙澤風也漸漸安靜了下去，他死死抓著謝樽的手臂，散落的鬢發(fā)將他的雙眸遮住，只見一顆淚珠滾落，落入塵土之中，留下一個深色的圓坑。

    第103章

    趙磬垂眸看著他們, 眉眼間滿是疲憊，他靜默許久，最終淡淡開口道：

    “戰(zhàn)場之上, 勝非一人之功，敗非一人之過?！壁w磬聲如洪鐘, 回蕩在每個人心間。

    “你身為將領(lǐng)之一，固然有錯，但若是將錯處都攬到自己頭上, 還不夠格。”

    趙磬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 最終又落回了謝樽身上。

    他想直言此次慘敗江明旭需擔主責, 但他看著眾人萎靡悲痛的神態(tài)，最終還是啞聲開口：

    “作為主帥我戰(zhàn)略有失，而作為主將，江明旭天真魯莽, 這才是敗局的根源，用不著你一個小小統(tǒng)領(lǐng)頂?shù)角懊鎭怼！?/br>
    “此事罪責在我, 戰(zhàn)事平定之后, 我會給諸位一個交代?！?/br>
    趙磬說罷便喊著簡錚等人一道離開了，他們尚有要事需議。

    如今北境雖然已然退走, 這場戰(zhàn)爭卻也還并未結(jié)束，崔家的叛變, 南方諸郡的回避, 以及太原城中的亂象，都還亟待解決。

    他們走后，眾人也漸漸散去, 只有謝樽依舊跪在原地，也不知道把趙磬的話聽進去了多少。

    之后的幾日, 謝樽一直呆在房間里閉門不出，眾人知道他狀態(tài)不佳，也無人打擾。

    江明旭入棺的那日，謝樽終于邁出了房門。

    江家趕來的親朋很多，他們圍繞在江明旭身邊，而謝樽被擠在眾人之外，只是一個礙手礙腳的局外人而已。

    沒有人會將這次慘事與謝樽聯(lián)系在一起。

    但他的已經(jīng)被無盡的負罪感纏縛。

    必蘭真那句“你配得上他們的犧牲嗎？”就好像詛咒一般，讓他日日不得安眠。

    他知道那是必蘭真給他畫下的牢籠，也明白趙磬所言非虛，但即使如此，他也做不到將自己拽出泥沼。

    謝樽沉溺于靜止的痛苦之中，外界的風起云涌卻不會有絲毫止歇，這場戰(zhàn)爭還遠未結(jié)束。

    幽冀的戰(zhàn)報很快就傳回了長安，厚厚一沓戰(zhàn)報呈至御前，而在這戰(zhàn)報之外，另有一封密信，悄然遞入了宮中。

    密信在殘燭下燃盡，身著螺紋錦衣的乾部諸位急行如風，向幽冀而去。

    數(shù)日之后，中正殿上氣氛緊張。

    “啪嚓”一聲脆響，一柄玉笏落在白玉磚上，霎時摔得四分五裂。清脆的玉碎聲將百官拉出震驚的的氣氛，眾人收斂臉上震驚的神色，一個個看著腳尖噤若寒蟬。

    不待禮官斥責殿前失儀，謝淳已焦急地踏著碎玉出列，跪在了階前：

    “此事事關(guān)重大，還請陛下明察！家弟謝樽絕不可能犯此等叛國重罪，還望陛下明察！還望陛下明察！”謝淳心頭的驚怒退去，伏在地上有些語無倫次。

    陸擎元將手中的奏章合上，目光冷淡至極。

    他好像沒有見到謝淳的存在一般，只是輕輕抬手，示意稟報此事的岳秋林歸列，待岳秋林站定，他才緩緩開口：

    而他說出的話，瞬間讓謝淳如墮深淵。

    “謝樽叛國一事，朕數(shù)日前便已知曉，早已派人前往幽冀查探，就如今搜集的證據(jù)看來，岳卿所言……”陸擎元頓了一下，聲音冰冷如霜，

    “并非空xue來風?！?/br>
    其實陸擎元也有些意外，他也沒有想到，謝樽居然會通敵叛國。但從乾部傳來的消息來看，事實就是如此。

    這件事打亂了他的計劃，但他也能乘勢而為。

    一直站在前列，好像什么都事不關(guān)己一般的謝詢言忽然察覺到了自上而來的冰冷視線。

    謝詢言輕輕合眼，掩下眼中的隱痛，在心底長嘆一聲，他并未猶豫，在陸擎元發(fā)難前出列與謝淳并列跪在了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