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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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樽在他并不知曉的時刻找到了,而他歷遍千山萬水,在血雨中了悟,終于以滔天的仇恨拼湊出了這個尋覓一生的理由。 “你瘋了!”完顏晝見趙澤風(fēng)面對他的彎刀又不躲避,被迫轉(zhuǎn)向擋住旗桿,被飛濺的木塊劃傷了額頭,一連串鮮血瞬間沿著眉骨滑落。 趙澤風(fēng)依舊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只依舊舞著手中的那柄“槍”。 這世間似乎沒有任何事物能令他心生波動,或者說,他的內(nèi)心早已被滔天怒海填滿,旁人的一言一語在落其中皆已微不足道。 戰(zhàn)局逆轉(zhuǎn)只在瞬間,完顏晝有所顧忌,就定然拼不過已經(jīng)徹底不要命了的趙澤風(fēng)。 折斷的尖利旗桿在某一刻刺穿了完顏晝的胸膛,而與之相應(yīng),一柄銀白的彎刀也瞬間穿透了趙澤風(fēng)的腰腹,只在背后露出了一點如星的刀尖。 天地寂靜,萬物如流,唯有天邊一輪紅日昭昭,趙澤風(fēng)緩緩放開手,目光逐漸渙散下去。 日出東方,他的家鄉(xiāng)此時此刻,是否感受到了這一抹冬日的暖陽? 當(dāng)謝樽剛剛翻過高坡時,看到的就是這以命換命的一幕,即使趙澤風(fēng)早已被摧折的不成人形,他也仍是立刻將人認(rèn)了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過去的,只知道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顫抖著將柳清塵留給他保命的藥丸塞入了趙澤風(fēng)口中。可是沒有用,血液從這副形容枯槁的軀體中不斷涌出,迅速帶走了本就不多的生機(jī)。 趙澤風(fēng)雙眸暗淡,喘著粗氣靠在謝樽臂彎,整個人枯瘦得像墳?zāi)怪信莱龅氖牵辶寻枷莸哪橆a也早已看不出昔日的風(fēng)貌:“鳴珂……鳴……珂。” “我一定會保護(hù)好她,我發(fā)誓?!敝x樽無措地捂著他破了洞的腰腹,顫聲道,“崇光,別睡,求你。” “雖……關(guān)山難愈,但我也算是守住了,趙家的門楣……”趙澤風(fēng)似乎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是自顧自地說著些屬于自己的話。 或許是藥起了些作用,趙澤風(fēng)的目光漸漸聚集了些許,他看著謝樽同樣被戰(zhàn)火和鮮血浸染的臉,半晌緩緩道:“我好像……認(rèn)識你。” “對不起……” 傷口猛地泵出幾股熱流,趙澤風(fēng)的聲音又輕了下去,最后之剩下一句聽不清的絮語:“幫我……告訴他,我從不后悔,所有……所有事……” “都是……” “崇光?”謝樽愣愣撫著他的臉頰,淚水無意識地砸入血中然后消失不見。 過去的裂隙無法填補(bǔ),他自始至終無法說出原諒二字,可此時此刻,這胸中翻涌的巨大痛苦亦無法作偽。 不知從哪吹來的風(fēng)撫過謝樽的臉頰,喚回了他一絲微弱意識,他微微抬頭,目之所及卻余下一片黑白,他明明聽到外面有人在呼喚他,可卻無法做出一絲回應(yīng)。 好累……真的好累,或許也不需要回應(yīng)吧…… 他再次低頭,看到手中的鮮血不斷漫延,最后捂住了他的口鼻,淹沒了他的四肢,無數(shù)只手拽著他墜入了重重夢境。 “喂,陸景淵人呢?你怎么又一個人躲在這里了?棲梧宮那么大塊地你就不會換個地方???” “說了要叫殿下……等著被人聽見了要挨罰的?!?/br> “我只私下里這么叫叫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怕什么?!?/br> “罷了……殿下被喚去中正殿問課,我在這兒躲懶罷了,若是換了地方你們還怎么找我?……還有,不是每月慣常如此?你怎么次次都要問上一回?” “哎呀,沒話找話的開場白罷了,走走走,跟我去小廚房順點心去,她們今天肯定做了鹽酥,我都聞見了……” …… “侯爺,我們還有多遠(yuǎn)才到?” “不是累……只是弟兄們?nèi)缃穸荚谖渫獞?zhàn),我卻幫不上什么忙,要是能早些到……至少能多殺幾個敵人,大家也就能早些回家了。” “誒,你們瞧這小子居然還想著回家?咱們這趟出來了就沒可能回去了,沒人告訴你嗎?如果想離家近些,當(dāng)時你就不該站出來跟著侯爺,或許還能活著回去?!?/br> “我都知道!我家里已經(jīng)沒人了……只是……還是想回去看看?!?/br> 第180章 人世常夜, 生者唯苦,無盡的苦痛如流水長風(fēng)般亙古綿長,即使堅如金石, 最終也逃不過磨損崩毀的命運。 “無需修復(fù)。”謝樽輕輕撫摸著飛泉劍上的斷口裂痕,低垂的眼眸中無悲無喜, 好像所有沸騰過的喜怒哀樂皆已歸于沉寂,化作了一塊無言的碑石,“劍者主殺, 重鑄后又是數(shù)十年殺業(yè)……它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也該好好休息一番了?!?/br> 當(dāng)銹蝕刻入靈魂, 連時光也無法使其愈合,淬礪其身又有什么意義?鑄劍當(dāng)折劍,有始亦有終,此乃名劍應(yīng)有的一生, 也是人應(yīng)有的一生。 歸期將至,如今是劍, 之后……便該是他了。 “好。”陸景淵坐在床榻邊, 將飛泉劍從謝樽膝上拿走放在一邊,又將已經(jīng)攪到適口溫度的藥遞了過去, “我會為它備好劍匣……先喝藥吧,我差人做了些糖油餅, 不必怕苦?!?/br> “哎, 咱們飛泉終于也是攀上高枝了,屆時鑲金嵌寶,肯定是瞧不上我那塊破布了。”謝樽笑著敲了敲飛泉殘損的劍身, 使之發(fā)出了數(shù)聲玉鳴。 可那輕松也只持續(xù)了片刻而已,當(dāng)他目光觸及那碗濃稠的藥湯時, 眉頭又緩緩擰成了一團(tuán),這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里的第三碗了,他并不是很想喝,但……他悄悄瞥了一眼正以目光壓迫他的陸景淵,還是老老實實地將那碗黑褐色的濃藥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