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送來得實在太晚，毒至全身，大抵活不過今夜。

    老人忙著照顧?quán)彺驳拇笕朔稚矸πg(shù)，又見孫女格外喜歡他，這才懇請他再幫忙照看一會兒。

    這等情況，他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果不其然，他一踏進房間，女孩眼神倏然亮了幾分。

    “神仙...”

    段星執(zhí)俯身替人掖了掖被角，這回沒再否認，只是笑著輕聲道：“既遇神仙，可有想許的愿望？”

    “愿望...？”

    “我想見爹娘，他們走了好多好多年了。以前每年還會寫信寄錢回來，后來什么也沒了，爺爺奶奶也不告訴我們他們?nèi)ツ膬毫??！?/br>
    段星執(zhí)靜默良久：“抱歉，神力有限，這個恐怕沒法替你實現(xiàn)。”

    他最多也就能贈與些物什，原以為常年生活困苦的女孩第一反應(yīng)或許會想要些食物財物，不曾想倒是他失算了。

    女孩rou眼可見地失望低下頭，但很快重新?lián)P起笑：“那我能摸一下你的馬兒嗎？爹娘還在的時候給我畫過很多話本，大將軍騎在馬上把搶我們東西的壞人全都打跑了，我也想學(xué)騎馬。話本里的將軍個個都會騰云駕霧，無所不能，就像神仙一樣厲害?！?/br>
    “所以你才一見面就叫我神仙？”

    “是啊，神仙都是厲害的大好人。”

    “...好，帶你去騎馬。”

    -

    征得老人的同意，女孩如愿碰到了心心念念的馬兒，眼中俱是興奮。

    只可惜身體過于虛弱沒法獨自握穩(wěn)韁繩，他只好一道上馬同騎，帶著人慢悠悠沿著醫(yī)館附近的街道閑逛。

    “走了這么遠，餓了嗎？”

    他說著不忘遞出個溫?zé)岬酿z頭，這東西以精面制成，與粗面制成的饅頭口感天差地別，小姑娘應(yīng)當(dāng)不曾吃過。

    或者說這等偏遠地段，精面這種相對昂貴的稀缺東西根本傳不過來。

    “好香啊...” 婉婉雙手合抱饅頭。貼著鼻尖深深吸了口氣，“爺爺來鎮(zhèn)上給我買過好多好吃的，家里也做過饅頭，但都沒這個香，怎么這么香。”

    “慢慢吃，喜歡的話還有。”

    如今倒是可惜商店里能取出的食物實在有限，不過若是能無限制取用那些精細食物，那掩日神宮緋石武庫一類的寶藏在這貓的神力面前都不過爾爾。

    但女孩的話再次勾起他的好奇：“你說你爺爺經(jīng)常給你帶好吃的？”

    “是啊，饃饃，油餅，飴糖......每月出村爺爺都會給我?guī)Щ貋硪粯雍贸缘??！?/br>
    女孩掰著手指，如數(shù)家珍列了好長一串。

    都是尋常的吃食，全買下來也費不了幾個錢，但比起大多數(shù)流民的孩子，已是相當(dāng)奢侈了。

    思索片刻，他打聽道：“能否告訴我，你們村里是靠什么生計？”

    “爺爺會燒炭，我們村很多人都會出來賣炭?！?/br>
    “木炭？”

    “嗯?！?nbsp;女孩盯著饅頭咽了口水，又戀戀不舍抱進了懷中，“爺爺每次就是賣完炭后掙了錢順路給我買些吃的?！?/br>
    “你們繳納官稅后，竟然還有富余？”

    “官稅？” 女孩歪著頭不解望了一眼，“是指每年來家里收米的那些官兵嗎？”

    “嗯?！?/br>
    “能剩一點點，每次那些人來家里后，爺爺奶奶都坐在屋里不說話，要過好久才能開心一點?！?/br>
    “竟然能剩...”

    他暫時不大清楚這一塊的收成如何，但本鎮(zhèn)隸屬的岷州賦稅之沉重，早在浦陽城時就有了些了解。去府衙的目的也是想親自確認一番本地稅收情況。

    連州府都施行苛政重賦，落在各個地方頭上只會愈發(fā)駭人。

    且根據(jù)流民遍布的情況來看，這地方雖未受災(zāi)，但土地貧瘠程度rou眼可見，多的是賣地為奴之人。

    能在此地生活得有些許富余...他實在無法不對這吳北村感到好奇。

    可惜那地方的人都很是警惕，他一開始搭話時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那大爺勉強放下防備。

    不知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去這村子里看看。

    段星執(zhí)暗自思忖著計劃，忽地察覺衣袖被人緩慢扯了扯，女孩仰著頭，氣喘不勻輕聲道：“神仙哥哥，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br>
    “嗯？”

    “我在村后頭的荒山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以燒的土...要是能將那些土當(dāng)做炭賣出去，我們家就能剩更多糧食了?！?/br>
    “燃燒的土？山里？”

    這形容聽起來倒像是煤炭，若是那地方是座未曾開采的礦山...

    “嗯，第一次明明能燒的，不知道為什么第二次捧回來的又不行了...村里人都說我是小孩，話不能當(dāng)真。你幫我跟爺爺奶奶說說，我沒騙人...我差點就又找到那些土了...”

    “所以你想證明，這才又跑去了山里，結(jié)果不慎被蛇咬了？”

    女孩緩慢閉上眼，輕輕點點頭。

    “找到那些土，爺爺奶奶就不用每日每夜的守在土窯子邊上了。我們以前也帶奶奶來看過一次病，大夫說奶奶的病就是被土窯的煙嗆的，不讓她靠近土窯了。但奶奶要是不去，爺爺一個人忙不過來，炭燒不夠數(shù)，家里就剩不下吃的了?！?/br>
    見人眼皮一下下低垂，神色越來越倦怠，他也不再繼續(xù)留在外頭，轉(zhuǎn)而帶著女孩回了醫(yī)館。

    等再次將人送回醫(yī)館塌上時，婉婉幾乎已出氣多進氣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