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執(zhí)：“看來只能不敬死者了，現(xiàn)在走？”

    謝沐風(fēng)：“先回營帳吧，后半夜行動，我們屆時在小旗灣碰頭?！?

    夜風(fēng)拂過山林，林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段星執(zhí)坐在石頭上，看著月下認(rèn)真挖土的青年，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縱然他不懼鬼神，但面對此情此景，心間仍是有些油然而生的森冷。

    “當(dāng)真不用換我來？”

    雖說埋得不算太深，但這地方土質(zhì)堅硬，真挖起來也很是費勁。他們只帶了一柄鐵揪，兩人交替原本正正合適。

    謝沐風(fēng)偏頭看了眼托腮盯著他頗有些百無聊賴的人，很快搖了搖頭：“不必?！?/br>
    那雙手過于漂亮...總覺得不適合做半點重活。-

    段星執(zhí)索性起身在附近繞了幾圈。

    回來時，正好看到坑中隱約露出半個輪廓的身體。

    謝沐風(fēng)握著鐵揪站在坑邊一言不發(fā)。

    “怎么了？” 他走近人身邊，順著視線看向露出上半身的半腐尸身，驟然安靜下來。

    布料和部分皮rou腐化后，借著月光，上身清晰可見無數(shù)猙獰的刀口，以及唇舌眼眶處一片空無的深黑。

    饒是他也被驚得心間一窒，這人死前分明經(jīng)受過非人的虐待。

    “若是不愿親自搜檢...剩下的換我來吧?！?/br>
    墳中躺著的到底是曾經(jīng)被視作親人的人，掘墳已是大不敬，再冒犯其尸身，還是面對此等慘狀，過不去心中那道坎也正常。

    “別去?！?/br>
    謝沐風(fēng)驟然伸手?jǐn)r在他身前，只是接下來的話讓他結(jié)結(jié)實實愣了好一會兒。

    “這具尸體，被調(diào)換過。”

    “...你說什么？”

    “這里躺著的不是凌副將？”

    謝沐風(fēng)半跪在坑邊，一眨不?？粗鴫炛械氖w肩骨上那道殊異的梅花釘傷痕。好一會兒，才啞聲開口：“不，是凌叔叔?！?/br>
    “是他?！?/br>
    “但無論是自縊在所有人面前還是被我暗中調(diào)換出的，都不是這樣的凌弦?！?/br>
    “難怪當(dāng)年安葬的人說，總覺得他的尸身輕得不像話?！?/br>
    “如果當(dāng)年安葬前我不意氣用事，多檢查一番，或許不會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真相?！?/br>
    “...他一定很失望。”

    段星執(zhí)無言垂眸，事已至此，他也不知如何安慰。

    “竹公子算到了我會替換他的的尸身，甚至算到了我耿耿于懷那場敗仗不肯見叛徒，這才有恃無恐將這樣一具尸體放了回來?！?/br>
    “只是他沒算到時隔五年，我會來第二次?！?/br>
    段星執(zhí)：“既然是竹公子替換過來的，那也沒有搜的必要了，他不會蠢到將暴露身份的東西留下來。天快亮了，讓凌副將重新入土為安吧。”

    他閉了閉眼，剛伸出手想將人拉起，驀然被人重重握住。

    身旁的人借力緩緩起身，只是目光仍舊一眨不眨停在坑底，低聲道：“的確不必搜了，凌叔叔已經(jīng)給我們留下了線索?！?/br>
    “什么？”

    他順著人目光再次在坑底打量了一圈，最后停在手上勉強稱得上完好的一枚樸素的灰石戒指上。

    段星執(zhí)：“那戒指有玄機(jī)？”

    謝沐風(fēng)：“是凌叔叔已故的妻子替他做的，用山中最常見的灰石制成。常年當(dāng)寶貝似的，日日戴在手上。不過他性情內(nèi)斂，從不與旁人說這些，我也只是偶爾聽他懷念過幾次?！?/br>
    “如今回想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從那天夜里胡言亂語完幾句話后，便再也沒戴過這枚戒指?！?/br>
    “那是開戰(zhàn)前的一個月?！?/br>
    段星執(zhí)：“也就是說早在一個月前他就已經(jīng)被替換了身份。也意味著那一個月間，所有知道整個攻城計劃的人，有誰從未與他同時出現(xiàn)過，誰便是幕后黑手。”

    第179章

    依據(jù)謝沐風(fēng)略顯模糊的回憶，他們最后將目標(biāo)鎖定在三人，俱是當(dāng)年負(fù)責(zé)帶兵攻城的將領(lǐng)。

    段星執(zhí)捏起那張寫下三人名字的紙扔進(jìn)火中，道：“但此法并非萬無一失，五年過去，也不知竹公子是否埋下其余伏兵?！?/br>
    謝沐風(fēng)以掌覆面，半伏在桌上嗓音沉啞：“但敵暗我明，不宜輕舉妄動。未免打草驚蛇，只能先派人監(jiān)視著?！?/br>
    “至少眼下我們已經(jīng)有了防備，總好過出兵時再被算計個措手不及，那才真真是四面楚歌。而且我此番計劃與岷州聯(lián)手孤注一擲，已傳信了申落繁前來，若是這回......”

    他說著說著，忽地噤聲看向桌上趴著的人。愣怔片刻隨即走去人身邊。

    “...這就睡著了？”

    謝沐風(fēng)似乎困極，聽見他的聲音好半晌，也只略微動了動手指。

    “醒醒，沒事吧？”

    “無事，我睡會兒?！?/br>
    這聲音太輕，幸好他湊得足夠近才聽清。

    “...你這是多久沒睡了...”

    確認(rèn)對方并非中毒受傷一類的癥狀，段星執(zhí)琢磨片刻，看著外頭逐漸敞亮的天色，彎下腰將人撈了起來。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遲到許久的呢喃回應(yīng)：“兩三日...”-

    深眠不知日夜，謝沐風(fēng)再次醒來時，帳外仍是蒙蒙亮的天色，耳畔傳來清淺平緩的呼吸聲。

    他偏頭望去，入眼便是沉靜雍容的睡顏，原本還有些混沌的神思倏然清醒，當(dāng)即支起上半身。

    因著他睡的位置居中，導(dǎo)致睡在外側(cè)的人幾乎只能貼著床沿，看起來只需隨意一個翻身便能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