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暄的眼淚很輕，被風(fēng)一吹就四散奔逃?？墒鞘㈤苄侵溃恳坏螠I都住著一座城，城里住著從前的她們。

    盛檐星伸手摩挲者盛暄的眼尾，看著她蒼白的側(cè)臉，突然明白盛暄那些深夜的嘆息。

    原來那些欲言又止的沉默，都是盛暄內(nèi)心無聲的嘶吼與祈求。

    她從始至終，原來只希望自己堅(jiān)持下去。

    希望她能夠活下去。

    盛暄說的沒錯，剛出國那幾年，盛檐星自殺過很多次。

    她滿身的傷疤都是彼時一次次自我放棄留下的生命刻痕。

    第一年她躲在浴缸里，溫水漫過她的全身，她卻感受不到任何溫暖。

    她盯著那片薄薄的刀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是她在便利店買的，收銀員多看了她兩眼，卻什么也沒說。

    她毫不猶豫選擇了和母親一樣的死法。

    刀刃貼上皮膚的瞬間，她的心跳得厲害。

    仿佛天地顛倒，世界回歸原點(diǎn)，一切歸于寂靜。

    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混著水流聲。

    滴答……

    滴答……

    血珠沿著浴缸壁蜿蜒而下，在瓷磚上寫滿未寄出的遺書。她看著手機(jī)屏幕漸漸被血霧模糊，解鎖鍵上的指紋都泛著淡紅。

    原來人瀕死時真的會看見走馬燈——七歲那年發(fā)燒，盛暄背著她穿過暴雨；十五歲初潮，她把暖水袋塞進(jìn)她被窩；二十歲生日，她在蛋糕蠟燭熄滅后突然落淚。

    那個時候盛檐說了什么？

    好像是……

    “我們小星要健康快樂……成長?！?/br>
    “盛檐永遠(yuǎn)愛盛檐星?！?/br>
    “jiejie..破碎的呼喚驚醒了求生本能。顫抖的手指按下緊急呼叫鍵時，她心底一片茫然。

    第二年盛檐星站在布魯克林大橋上，夜風(fēng)把她的長發(fā)吹得凌亂。

    她數(shù)著橋下的浪花，一朵，兩朵，叁朵。數(shù)到第一百朵的時候，她閉上眼睛，向前邁出一步。

    急救車鳴笛刺破夜幕，她幾乎是在一躍而下的一瞬間就被人發(fā)現(xiàn)，一把抓住了往上拉。

    盛檐星蜷縮在橋后數(shù)著心跳。

    她終于明白，那些自殺從來都不是終點(diǎn)，而是通往她的隱秘小徑。

    月光依舊清冷，卻不再刺骨。

    ……

    盛暄還在哽咽著，字詞在喉嚨里顫抖著，每吐出一個字，都帶著細(xì)微的，隨時會破碎的聲音。

    “盛檐星……那些年，我收到的每一個關(guān)于你的消息，都是你自殺未遂，從你第一次割腕進(jìn)醫(yī)院后，我就安排了人在你身邊，”盛暄的聲音像一根繃到極致的弦，在寂靜的車內(nèi)里顫抖，“布魯克林大橋那次，保鏢說你差點(diǎn)就跳下去了?！?/br>
    盛檐星理智瞬間回籠，她微微張唇，眼淚就那樣措不及防的掉了下來：“原來……真的是你……”

    盛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道：“我連夜飛過去，卻在醫(yī)院門口站了一整夜，不敢進(jìn)去?！?/br>
    盛檐星看著她的側(cè)臉，那些刻意遺忘的記憶突然涌上來。她記得中央公園的湖心島上，有人在她昏迷時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記得每一個記憶的夜路，有人在她轉(zhuǎn)身時迅速躲進(jìn)陰影；記得深夜的碼頭，有人在她走向深海時默默跟在后面。

    你知道嗎？盛暄的聲音更輕了，像是怕驚碎什么，每次收到消息，我都會做同一個夢。夢見你站在月光下，對我笑，然后轉(zhuǎn)身跳下去。我伸手去抓，卻只抓到一把月光......

    她的肩膀微微發(fā)抖，聲音支離破碎：小星，你是在懲罰我嗎？用這種方式......

    可是當(dāng)初是你先放棄我的！盛檐星的聲音在車?yán)镎ㄩ_，像一把鋒利的刀，劃破了寂靜的夜幕，明明說著永遠(yuǎn)不離開，明明可以一起面對，你卻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棄我！

    她的手指深深掐進(jìn)掌心，那些刻意壓抑的情緒終于決堤：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嗎？每次閉上眼睛，都是你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盛暄，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

    盛暄閉了閉眼，月光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因?yàn)槲也荒苜€上你......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千鈞，盛家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那些骯臟的交易，那些隨時可能降臨的危險(xiǎn)......你不能受到任何傷害。

    所以你就選擇傷害我？盛檐星笑了，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讓我像個傻子一樣，以為被全世界拋棄？

    盛暄的呼吸微微一滯，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方向盤，指節(jié)泛白。她的目光依舊直視前方，仿佛不敢看盛檐星的眼睛，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小星，我不是想傷害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盛檐星的聲音帶著尖銳的嘲諷，眼淚卻依舊不停地往下掉，“只是你覺得你比我更懂得什么是為我好？盛暄，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憑什么讓我一個人承受這些？”

    盛暄的喉嚨動了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哽在那里，半晌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因?yàn)槲摇ε?。?/br>
    “害怕？”盛檐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可置信的顫抖，“你害怕什么？害怕我會像你一樣，被盛家的那些骯臟事拖下水？還是害怕我會成為你的累贅？”

    “不是！”盛暄猛地轉(zhuǎn)過頭，眼底泛著紅，聲音里帶著壓抑的痛楚，“我害怕的是……你會因?yàn)槲叶馈！?/br>
    車內(nèi)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交織。盛檐星愣住了，眼淚懸在眼眶邊緣，遲遲沒有落下。

    盛暄的聲音低得幾乎像是自言自語，卻字字清晰：“盛家那些年……你知道我見過多少人在我面前倒下嗎？你知道我多少次從鬼門關(guān)爬回來嗎？小星，我不能讓你也經(jīng)歷這些……我不能讓你因?yàn)槲?，陷入那種境地?！?/br>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聲音里帶著無盡的疲憊和痛苦：“每次收到你自殺的消息，我都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我恨不得立刻飛到你身邊，告訴你一切，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放棄過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讓你卷入這些危險(xiǎn)中，哪怕……哪怕你會恨我?！?/br>
    盛檐星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看著盛暄蒼白的臉，那些曾經(jīng)被她刻意壓抑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記得盛暄曾經(jīng)在她最無助的時候，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記得她每一次絕望時，身后總有一個默默守護(hù)的身影。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寧愿和你一起面對那些危險(xiǎn)，也不愿意一個人被丟下？”盛檐星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一絲哽咽，“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恨你嗎？恨你放棄我，恨你讓我一個人承受這些……可是，我更恨的是，我居然還在等你?！?/br>
    盛暄的瞳孔微微一縮，手指無意識地松開了方向盤，緩緩伸向盛檐星的臉頰，卻在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停住了。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碎什么：“小星……對不起?！?/br>
    盛檐星閉上眼睛，眼淚終于順著臉頰滑落。她輕輕握住盛暄停在半空的手，將它貼在自己的臉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盛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盛暄的手指微微顫抖，指尖輕輕擦去盛檐星臉上的淚痕，聲音沙啞：“我知道……因?yàn)槲乙惨粯??！?/br>
    車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劍拔弩張的緊張，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柔軟。盛檐星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盛暄那雙依舊帶著疲憊卻溫柔的眼睛，輕聲問道：“這一次……你還會丟下我嗎？”

    盛暄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聲音堅(jiān)定而溫柔：“不會了。再也不會了?！?/br>
    盛檐星的嘴角微微揚(yáng)起，帶著一絲苦澀的笑意：“如果你再敢丟下我，我就真的從布魯克林大橋跳下去，讓你再也找不到我?！?/br>
    盛暄的瞳孔猛地一縮，手指緊緊扣住她的手腕，聲音里帶著一絲慌亂：“不準(zhǔn)胡說！”

    盛檐星看著她緊張的樣子，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眼淚卻依舊不停地往下掉：“那你就要好好看著我，別再讓我一個人了?！?/br>
    盛暄的眼底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輕輕將她拉入懷中，聲音低得像是呢喃：“好，我答應(yīng)你。”

    月光透過車窗灑在兩人身上，仿佛為這一刻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車內(nèi)，兩人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那些曾經(jīng)的痛苦和怨恨，仿佛在這一刻化作了無聲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