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是呀。”賀夫人難得沒反駁裴夫人的話。

    “也是我一時(shí)沖動(dòng)，回家后我家老爺也狠狠責(zé)罵了我一通，原想當(dāng)日就來請罪，又被禁足家中抄女則，因而才來晚了?！?/br>
    余晚之笑了笑，“小事罷了，何勞兩位夫人費(fèi)心親自上門?！?/br>
    “我就說三小姐大人有大量?！迸岱蛉嗣媛稇n色，“只是……只是三小姐不在意，旁的人卻心疼的?！?/br>
    “裴夫人話里有話。”余晚之說。

    “三小姐難道不知道嗎？”裴夫人道：“我家老爺和賀大人都在朝上遭遇了彈劾，言官正揪著事不放呢?！?/br>
    “我可沒有那么大的能耐?！庇嗤碇?dāng)宽嫴琛?/br>
    “三小姐沒有，可二公子有呀?！辟R夫人忙說。

    余晚之杯子中的茶一晃，眸光動(dòng)了動(dòng)，沒有接話。

    沈讓塵因?yàn)樗?lián)合言官彈劾賀裴兩位大人，不至于吧？她還真沒聽說過這事。

    裴夫人道：“三小姐大人有大量，我就直說了，三小姐能不能和二公子說一聲，這是咱們婦道人家的事，咱們私下解決，三小姐要打要罵我都受著?！?/br>
    “對?！辟R夫人接話，“我給三小姐跪下磕頭都行?！?/br>
    裴夫人輕蔑地看了賀夫人一眼。

    余晚之淡淡道：“我看是兩位夫人多慮了，言官也不沒有閑到因?yàn)槟硟晌淮笕思揖斐臣芫蛷椲?。?/br>
    賀裴兩位夫人對視一眼。

    她們當(dāng)然清楚，彈劾自有其他理由，可起因在余晚之這里。

    沈讓塵不松口，那言官也不會(huì)松口，解鈴還須系鈴人。

    裴夫人搶了先機(jī)，說了一番自家大人有多冤枉，余晚之耐著性子聽了一半就開始打哈欠。

    墜云接到信號，趕忙上前，“小姐，該喝藥了?！?/br>
    轉(zhuǎn)而對著兩位夫人說：“兩位夫人，我家小姐近日一直在用藥，過了時(shí)辰怕是影響藥效。”

    這是下起逐客令了。

    東西收了，辦的事還沒有著落，但兩人也不能再繼續(xù)賴著不走，只說改日再上門，由丫鬟送了出去。

    裴夫人坐上馬車，怒道：“這個(gè)余晚之，吃人不吐骨頭，收了東西不辦事，沒這樣的道理。”

    丫鬟勸說道：“夫人莫生氣，夫人不是留了一手嗎？她不是已經(jīng)收下了么，收了東西不辦事，那就把余家也拖下水?！?/br>
    “那是下下策！”裴夫人道：“我是想替老爺解燃眉之急。”

    與此同時(shí)，兩輛馬車交錯(cuò)而過。

    余錦安進(jìn)門時(shí)聽說賀裴兩家的夫人來拜訪，剛離開不久。

    進(jìn)廳時(shí)正好看見余晚之在仔細(xì)查看賀禮。

    看清賀禮，余錦安大驚，“晚之，這可收不得，趕緊退回去！”

    彈劾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誰也不愿沾上這事，賀大人和裴大人處處求人均吃閉門羹。

    “二哥別急?！庇嗤碇笃鹉诒羌饴劻寺劊址帕嘶厝?。

    “我知道我們余家是清流，這禮我不是為自己收，差個(gè)人送去左都御使徐大人府上，就說是賀裴兩家的大人送到咱們這里的。”

    送禮的小廝出了門，余晚之也動(dòng)身回自己院中。

    墜云跟在一側(cè)，“小姐這樣做，可就得罪了兩位夫人了?！?/br>
    “她們所求之事我辦不了，注定會(huì)得罪。”余晚之邊走邊說。

    “如今這樣最好，她們討厭我怕我，但表面還是得對我和和氣氣，這汴京城全是牛鬼蛇神，哪有那么多真心實(shí)意，都是利益交換罷了，譬如宋卿時(shí)與郭自賢，譬如我與她們。”

    墜云說：“有不一樣的。”

    “嗯？”余晚之側(cè)頭。

    “二公子呀?！眽嬙埔浑p眼亮晶晶的，“二公子對小姐是真——”

    余晚之一把捂住她的嘴，回頭看見余錦安已經(jīng)走遠(yuǎn)，這才松了口氣。

    ……

    院中那株玉蘭移走了，換成了芙蓉。

    本是適宜栽種的季節(jié)，可自栽下去之后，無論如何精心養(yǎng)護(hù)，還是日漸凋敝。

    宋卿時(shí)伸手接住一片落葉，仰頭望向稀疏的樹冠，本該是枝繁葉茂的春日，卻已近冬日的凄涼。

    手一松，樹葉落地，他轉(zhuǎn)頭看向窗內(nèi)，江晚之正襟危坐，手中握著一桿筆，正在專心練字。

    宋卿時(sh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誰知不過須臾，窗內(nèi)的人就扔了筆。

    “怎么了？”宋卿時(shí)快步走入房中。

    江晚之看見她，忙又把筆撿了回來，只是宣紙上墨汁四濺，已是一片贓物。

    她趕忙重新鋪上紙，“我，我寫不好，我再練練?！?/br>
    宋卿時(shí)走近，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紙。

    紙上的字七歪八扭，幼稚生澀，如八歲孩童的字一般。

    他捏緊宣紙看了片刻，腦中疑惑隨著這些日子的相處日漸加深。

    一個(gè)人失去記憶，真的會(huì)有如此大的變化嗎？一個(gè)人寫字，落筆已成本能，為何會(huì)是這樣呢？

    宋卿時(shí)不禁想起了外間傳言，說他給已故的夫人找了個(gè)替身。

    他定定看著寫字的江晚之，看著字在她筆下成型，宋卿時(shí)忽然上前，一把抽出她手中的毛筆扔在地上。

    “不是這么寫的。”他冷聲道：“今日不寫了?！?/br>
    帶墨的筆毫從江晚之手中勒過，她掌心全是墨汁。

    她像個(gè)做錯(cuò)事的孩子，起身站在一旁，“我晚上再練，我能寫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