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內(nèi)，三人對著面前的鉆石胸針一起陷入沉默。

    利昂娜反復(fù)查看胸針的背面，確認上面確實有公主名字的縮寫。

    而上面的鉆石也與珠寶商人說的一樣，只要把假貨放在旁邊，誰是真正的“月神之淚”簡直一目了然。

    按道理說，剛發(fā)現(xiàn)丟了的胸針能及時找回總是好的……但整個事件的發(fā)展都過于詭異，以至于失物找回這樣的喜事也沒讓利昂娜的眉頭松開。

    同樣感到頭疼的還有萊勒科侯爵。

    他原本只是礙于王族的面子來參加一個晚宴，根本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卷入一場盜竊案。

    “在您說任何話之前，我必須聲明一點，公主殿下?！比R勒科侯爵向上伸出三根手指，鄭重道，“我以先祖的榮譽起誓，我根本沒碰過它、更不知道它為什么會跑到我的口袋里！”

    “哦，當然。我從來沒懷疑過你，萊勒科侯爵。”見他激動到臉頰泛紅，瑪格麗特趕緊安撫道，“也許這只是一個惡作劇……”

    “父神在上……如果是，那這簡直是我見過的、最惡毒的惡作??！”

    “您是個寬仁的人，我十分感激您對我的信任……可如果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或者我一直沒發(fā)覺，就那樣帶著它回家……我、我……”

    老侯爵顯然還很生氣，雙肩都因急促的呼吸上下浮動，激動地抬高聲音：“不能就這樣輕輕放過那家伙，公主殿下！我和我的家族都不能容忍這樣的侮辱！”

    瑪格麗特微微抬眉。

    借著衣裙的遮掩，不動聲色地用手指勾了勾利昂娜的手心，在后者看過來時迅速遞了個媚眼。

    多好的機會，趕緊表現(xiàn)一下。

    “當然，我也贊同你的觀點，這件事不能那樣輕輕放過。”

    瑪格麗特抬了下手，身邊的小紳士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臂。

    “如果只是坐視不管、隨意放過那個猖狂的家伙，也許會在以后招惹來更大的麻煩……但我現(xiàn)在還有一屋子的客人需要招待，我也不想讓一場慈善晚會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希望你能諒解?！?/br>
    她扶著利昂娜的手臂站起身，對老侯爵微微頷首：“所以，我打算讓弗魯門閣下做我的代理人，暗中調(diào)查這起案子。”

    萊勒科侯爵怔了下，顯然沒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fā)展。

    但公主殿下沒給他什么選擇的機會。

    趁老侯爵還沒完全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松開小弗魯門先生的手臂，與自己的侍女翩然離開。

    因此，當萊勒科侯爵回過神時，面前也只剩下一個人了。

    一老一少兩t個人對彼此的好感都不多，更何況他們之前剛結(jié)束一場不太愉快的交流。這樣突然單獨面對面，總有種難言的尷尬。

    室內(nèi)沉寂了數(shù)秒，還是小弗魯門先生先開口了。

    “好吧，侯爵閣下。為了節(jié)省我們彼此的時間，我就直接問了——”利昂娜輕咳一聲，正色道，“首先我也要聲明，我與殿下的想法一樣，我相信您在這件事里是清白的。”

    聞言，萊勒科侯爵的臉色總算好了一點，帶著矜持點點頭：“很高興能聽到你這么說，弗魯門閣下。”

    利昂娜抬手止住他的客套：“……不論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但在最后，它確確實實出現(xiàn)在您的口袋里，這點誰都無法否認。而除了童話里的巫師，沒有人能憑空將那么大一個鉆石胸針放到你的口袋里，那人肯定與你發(fā)生過肢體上的接觸。”

    她抬起頭，直視老侯爵的雙眼：“一定是足夠親密的接觸——也許時間不長，只有一瞬間——您對這樣的人有印象嗎？”

    萊勒科侯爵一開始還不以為意，但越聽到后面心臟跳得越快，一張面孔清晰浮現(xiàn)在眼前……

    “……是她！”

    他發(fā)出恍然的驚呼：“是那個女孩！就在你來跟我搭話之前，有個女孩突然撞到我身上，還差點把我撲倒了！”

    第27章

    027

    萊勒科侯爵萬萬沒想到, 自己的善心居然會招惹到這樣的麻煩！

    各種假設(shè)在腦海里亂竄，老侯爵的臉因氣憤越來越紅,且隱隱有向脖子蔓延的趨勢。

    利昂娜聽完他的描述，反而覺得有些古怪。

    而且按照萊勒科侯爵的描述，這女孩有同行的同伴，是一位正經(jīng)的受邀賓客。

    雖然這場慈善晚宴里有戈爾丁這種并非貴族出身、僅憑捐款就能參加的人，但最起碼也是家境殷實的體面人家。

    正經(jīng)人家的女孩怎么會參與這種會讓家族蒙羞的行當？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人派一個小姑娘執(zhí)行偷換珠寶的任務(wù)，為什么又會把真的胸針放到萊勒科侯爵身上？

    萊勒科侯爵的家族是老牌馬黎貴族, 上幾代甚至與王族有姻親關(guān)系, 是完完全全的?；庶h。

    就像現(xiàn)在，就算真胸針是在他兜里找到的，公主殿下都不會對他產(chǎn)生絲毫懷疑。

    可萊勒科侯爵反復(fù)強調(diào), 整個晚上只有這個女孩跟自己有過超過社交距離的接觸，沒辦法，利昂娜只好按照他的描述去翻找來賓名單。

    因為是公主舉辦的晚會，整個新科倫堡的上流人士都聚集在這里，更有不少類似戈爾丁的富商。

    這是一場慈善晚會, 更是一個大型機遇場, 其中當然少不了未婚男女的加入。

    問題是年齡在十五到十七歲的少女太多了……且名單上不會登記她們的外貌和衣著，單單翻看來賓名單顯然行不通。

    于是，在小弗魯門先生的再三要求下,萊勒科侯爵不得不踏進他最討厭的舞廳。

    此時舞會廳里的舞蹈已經(jīng)從優(yōu)雅的夸德里爾轉(zhuǎn)為激烈的戈蒂雍舞[*1]。

    少男少女們邁著輕快的方塊步，對視、嬉笑著,歡樂的氣氛幾乎要將整個房間填滿。

    萊勒科侯爵是個相當老派的紳士。盡管這種舞蹈很久以前便從舊大陸傳到馬黎, 但每次看到這些年輕人進行過度的肢體接觸都會讓他感到不適。

    他光是站在這里已經(jīng)很難受了，可身邊的年輕人還在喋喋不休地催促。

    “我問過前后門的守門人, 他們說今天還沒遇到提前離開的賓客。”小弗魯門先生的聲音穿過無數(shù)雜音，持續(xù)不斷地sao擾萊勒科侯爵的神經(jīng)，“她一定還在酒店里……就算她不在，您不是還見過那個跟她同行的女士嗎？找到她也能確定那人的身份?！?/br>
    她說得容易，可作為執(zhí)行者的萊勒科侯爵卻遭了殃。

    時下的禮服最流行鑲嵌各色寶石，尤其在此時，綢緞與其上的寶石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閃耀。

    最可怕的是當裙擺轉(zhuǎn)動的時候，寶石的光輝也隨之流動，在萊勒科侯爵眼中那就是一條漂浮著無數(shù)鏡子的銀河，沒過多久就晃得他睜不開眼。

    “抱歉，弗魯門閣下……”可憐的老侯爵捂住自己的前額，痛苦道，“我想、我需要更多時間……”

    利昂娜自己也被那些光芒閃到了，倒也沒繼續(xù)催促他認人。

    恰在此時，她忠誠的男仆回來了。

    “所有負責看守拍賣品的守衛(wèi)都控制住了?！辈ㄎ拇┻^人群走到利昂娜身邊，俯身小聲道，“您要現(xiàn)在審問嗎？”

    鑒于萊勒科侯爵這邊的尋人進展十分緩慢，利昂娜決定先去看看另一條線索。

    所有人都知道，晚會會在創(chuàng)世節(jié)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一月三日的晚上九點開始。

    但為了提前擬定好名單，大部分拍賣品會至少提早半個月運入酒店，經(jīng)過專業(yè)人士鑒定后才能寫到名單上。

    那枚鉆石胸針也不例外。且為了調(diào)動人們的積極性，“月神之淚”早在一個月前就登上了新科倫堡的本地報刊。

    馬黎的大公主為了幫助窮人，連亡夫給予的訂婚禮物都賣掉了——這無疑是一個非常適合做頭版頭條的新聞，也為這場慈善晚會打出了名聲。

    利昂娜明白瑪格麗特的想法。

    公主殿下已經(jīng)蟄伏了四五年，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借著今年五月即將召開的萬國博覽會，她必須回到首都龐納城，并站穩(wěn)腳跟。

    但就在這種關(guān)鍵的關(guān)口，有人用一個贗品換走了公主殿下親手準備的拍賣品……這不得不讓利昂娜產(chǎn)生不少陰謀論。

    “……除了前后門，拍賣會場那邊也要找人看一下，有沒有人因為胸針置換刻意挑事。”她向身邊的男仆吩咐道，“競價單也要排查一遍，看有沒有出價格外高的?！?/br>
    波文一一記下，立刻找人安排。

    沒過多久，兩人便來到一處被侍衛(wèi)看守的房間。

    八名負責看守拍賣品的守衛(wèi)都在這里。見大門打開，皆是面色惶惶地看過來。

    利昂娜大步踏進房門，視線在眾人臉上掃了圈，這才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守衛(wèi)們還不明所以時，突然被“砰”的一聲響震醒，大門被男仆波文從里面關(guān)上了。

    “想來諸位也猜到自己為什么會被帶到這里，那我也不用浪費時間了。”小弗魯門先生閑適地蹺起二郎腿，露出招牌的客套笑容，“今天展出的拍賣品里出了一個假貨。而我們能確定，那些拍賣品在鎖入保險箱前都是真品。但在那之后，能接觸到它們的只有你們……”

    話音未落，在場的八個守衛(wèi)先炸了。

    “您懷疑是我們做的？！”

    其中一個大個子率先站出來，臉都因為憤怒漲得通紅：“這是完全的污蔑！我們已經(jīng)在季節(jié)酒店工作了這么多年，經(jīng)手的寶貝可不止這點，才沒有必要做這么齷齪的事！ ”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跟著附和。

    “全知的父神知道，我們都是靠自己的勞動養(yǎng)活自己，才不會做那種不正經(jīng)的勾當！”

    “老板給我們的薪酬不少，我們根本沒必要冒那么大的風險偷東西……就算偷了，誰還會站在這等人抓啊！”

    “而且我們也只是守衛(wèi)，不管是保險箱還是展柜的鑰匙都不在我們手里，我們怎么可能憑空將那些東西偷走？”

    房間內(nèi)一時十分熱鬧，八名守衛(wèi)都在不惜余力地發(fā)泄著自己的怒氣。

    利昂娜就安靜坐在那里，任憑他們發(fā)泄著，臉上的笑都沒有絲毫變化。

    “而且那些是公主殿下要捐給窮人的！她每年都會這么做，我們都看在眼里！”最后，為首的男人梗著脖子，狠狠拍了兩下胸口，“偷這錢不就是從貧民窟的孩子和寡婦手里搶錢？我的心腸還沒爛到那個地步！”

    “說得好啊?！?/br>
    一直不吭聲的小弗魯門先生突然鼓起掌，并朝為首的男人投以贊賞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br>
    “大衛(wèi)·登曼，先生?！?/br>
    男人背手站在那里，胸膛挺得筆直，眼神讓利昂娜想起桀驁不馴的野馬。

    “很好，登曼先生，你說的話我十分贊同。能說出這樣的話，我相信你是個善良正直的人?！彼绷艘稽c，手指敲擊著扶手，“但我也能以我父親的名譽起誓，我剛剛所說的也沒有一句謊話，一件拍賣品確實被贗品調(diào)換了?！?/br>
    “連救濟窮人的錢都搶，你該知道做下這種事的人是多么道德敗壞、且沒有底線，這樣的罪犯更加不能放過……”

    她站起身，聲t音逐漸嚴厲：“而你們更應(yīng)該明白，拍賣品在你們看守的房間出現(xiàn)了問題，這本身就是失職，物主完全有權(quán)利追究你們的責任?！?/br>
    這次無人反駁了，室內(nèi)突然變得落針可聞。

    “我也不想為難你們，但前提是你們不要為難我?！?/br>
    “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找出那個真正的罪犯。如果你真的無辜，就更該配合我的調(diào)查，好好想想最近是否發(fā)生過什么不同尋常的事，不論大小?！?/br>
    利昂娜壓著嗓音，視線在眾人身上巡視一圈，最后朝站在最前面的人勾勾手指：“首先是你，登曼先生。麻煩跟我出來一下。”

    經(jīng)過她的一番話，守衛(wèi)們已經(jīng)從激動中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