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還好說，吉爾斯·鉑魯本人的長相倒也能撐得住這身夸張的裝扮，就是帽子上的一撮孔雀羽毛太過別致，顯得整個人格外花哨。

    “嗯……其實除了裝飾物有些沉都還好?！?/br>
    對上對方譴責(zé)的目光，利昂娜輕咳一聲，指向自己身上的那一堆裝飾，試圖緩解尷尬：“大家都一樣，不要在意?！?/br>
    吉爾斯·鉑魯頗有些嫉妒地看了眼小弗魯門先生那堪稱“單調(diào)”的帽子，悶悶道：“這時候我倒是希望自己當(dāng)過兵了。你看那邊，他們只需要穿軍裝就好，而我們卻要穿得像一群要參加化裝舞會的小丑……”

    他的比喻讓利昂娜再次笑開。

    那邊都是實打?qū)嵖孔约旱膽?zhàn)績和對王國的貢獻(xiàn)授勛的人。對那些人來說，他們這種依靠先祖的“花瓶”可不就和小丑一樣？

    “這話以后還是不要再說了?！毙^后利昂娜又板起臉警告道，“要是被人聽到，傳出去影響不好?！?/br>
    “我知道你不會傳出去才說的……”

    吉爾斯正了正頭頂?shù)拿弊?，小聲嘟囔道：“我就是討厭這樣的場合才會想要逃離馬黎……結(jié)果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回來了?！?/br>
    別人說這話，利昂娜可能會覺得是一種隱形的炫耀。

    但吉爾斯·鉑魯不同，他用他的前半生證明了自己更喜歡風(fēng)餐露宿的怪癖。

    而且自由慣了的他也沒有打理過家業(yè)。

    會賺錢并不意味著會管理錢財。盡管他在投資方面的眼光還算不錯，可瑟萊斯特公爵家龐大的家產(chǎn)大多都是不動產(chǎn)，其中牽扯到的合作方、甚至是雇員或仆人都能追尋到幾十上百年前，管理起來格外麻煩……這點就算是他的好友埃斯蒙德也幫不了他。

    為了學(xué)習(xí)這些，他這一年來掉的頭發(fā)比之前十年加到一起還要多，簡直是小時候上公學(xué)的那段噩夢再次重演……

    “其實，偶爾出去一趟也沒關(guān)系吧?！崩耗冉ㄗh道，“選好管理人員，你要做的只有監(jiān)督，也并不需要一直待在領(lǐng)地?！?/br>
    “不行，喬安娜年紀(jì)還小，我不能把她一個人扔在家里……不，也不小了，再過六七年就要進(jìn)入社交界了……天哪，社交界！”

    準(zhǔn)公爵崩潰地雙手抱頭：“進(jìn)入社交界就要嫁人了……怎么會這樣！我要怎么給她找丈夫？她身體那么弱，以后要是被欺負(fù)了可怎么辦？”

    利昂娜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能讓這位準(zhǔn)公爵崩潰，盡管這大多都是他自己腦補(bǔ)過度的功勞。

    再說這人自己都快三十了也沒結(jié)婚，居然先cao心起他那不到十歲的侄女，不管怎么聽都有些好笑。

    但利昂娜大概也能理解對方的心情。

    吉爾斯·鉑魯隨心所欲地生活了二十多年，即使后來被父親“放逐”，他的兄長也在暗中照看他，沒讓他受過什么大委屈……可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他原本的生活，也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并非過去的自己，他必須背負(fù)起父親和兄長留下的責(zé)任。

    這么看來，他們二人其實還有些相似。

    只不過利昂娜是在找父兄之死的真相，而目前對吉爾斯最重要的則是照顧好兄長唯一一個孩子。

    單身二十多年的人突然接手育兒工作，會手忙腳亂很正常。

    可惜這方面利昂娜也沒有太多經(jīng)驗可以分享。

    十歲的女孩子一般都會上女子學(xué)校。但利昂娜沒上過女子學(xué)校，還沒等以女性的身份進(jìn)入社交界就穿上了男裝，啟蒙老師又是堪稱“淑女噩夢”的阿梅希斯女侯爵……對一個普通貴族女孩來說，這樣的經(jīng)歷實在沒太大參考價值。

    不過她小時候到底也到熟識的人家拜訪過，起碼知道其他十歲女孩的生活是什么樣的。

    “我想，你的侄女之前應(yīng)該請了家庭教師吧？”見吉爾斯頷首，她又繼續(xù)問道，“你大概了解家庭教師的水平嗎？”

    “這個……能教一些基礎(chǔ)的讀寫，鋼琴彈得很好……”吉爾斯回憶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可喬安娜不喜歡彈琴，到現(xiàn)在也只會彈最基礎(chǔ)的練習(xí)曲。 ”

    沉吟片刻，利昂娜建議道：“按照她的年齡，這時候應(yīng)該去上女子學(xué)校了。但你也說了她從小身體不好，那不如問問她對什么感興趣，除了必學(xué)的文學(xué)和禮儀，可以單獨為她請幾位相關(guān)科目的家庭教師……”

    利昂娜先跟他介紹了幾種找家庭教師的方法，又笑道：“……至于進(jìn)入社交界的事你也不用那么著急，六七年后的事誰說得準(zhǔn)呢？就算你到時候還沒結(jié)婚也該在圈子里結(jié)識不少人，請位關(guān)系熟識的夫人帶她去幾次舞會就好……”

    這么說著，她又對準(zhǔn)公爵眨眨眼：“實在不行，我還能把她介紹給大公主殿下，保證她之后不會在社交場合被欺負(fù)。”

    在她一步步的引導(dǎo)下，原本的一團(tuán)亂麻似乎慢慢被理清。

    吉爾斯感覺心情豁然開朗，不禁握住利昂娜的手。

    “聽你這么說我感覺簡單多了！”

    激動之余，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眼神逐漸變得八卦起來。

    “說到這，我之前一直沒好意思問……”他扭捏一陣，這才小聲問道，“你和瑪格麗特殿下……是真的嗎？”

    “…………”

    利昂娜能說什么？利昂娜只能保持禮貌的微笑。

    吉爾斯·鉑魯定定看了她幾秒，這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懂了?！?/br>
    利昂娜：…………

    這是懂了什么？

    但不等她再說什么，門口突然傳來一陣sao動。

    穿著紅制服的憲兵們快速進(jìn)入會場，沿著鋪設(shè)好的紅毯站成兩列。

    不久后，兩名王宮侍者打扮的人合力搬著一尊王座走上前，擺放到紅毯盡頭的平臺正中央。

    “鉑魯閣下，還有弗魯門閣下……太好了，二位都在這里?！?/br>
    一位侍者氣喘吁吁地跑上前，躬身對兩人比出邀請的手勢：“儀式就要開始了，請盡快就位。”

    ***

    上午十一點三十分，代表王室的黃金馬車從艾安薩宮出發(fā)，在清出的主干道上順暢行駛著，于正午十二點前準(zhǔn)時駛?cè)胍辽珗@。

    儀仗隊早已準(zhǔn)備好，在馬車到達(dá)前便開始奏樂。

    所有要參加儀式的人分兩列站在會場兩邊，等待國王的馬車到來。

    不久后，黃金馬車在場館前的廣場停下。身披純黑長披風(fēng)的國王走下馬車，沿著紅毯鋪設(shè)的方向一路走向金太陽宮。

    有點令大家驚訝的是，除了亞歷克斯親王，大公主瑪格麗特殿下也在隨行隊伍里。

    一襲黑裙的公主外披著與弟弟烏爾里克二世相似的黑底金邊披風(fēng)，推著亞歷克斯親王的輪椅，與國王的貼身侍衛(wèi)一左一右分別站在國王兩側(cè)。

    按照規(guī)矩來說這有些不合適。除了君主為女性的偶發(fā)情況，即使是王室的公主也沒有參加封爵和授勛儀式的先例。

    不過這規(guī)矩本身就是馬黎王室自己定的，內(nèi)閣管不著，而大公主殿下在貴族中的威望又很高，即使破例作為國王的副手站在旁邊也無人指摘。

    直到國王和王室成員走入金太陽宮的大門，兩邊的人才跟上。

    利昂娜排在右邊屬于封爵隊伍的第二位，僅次于吉爾斯·鉑魯?shù)奈恢谩?/br>
    各方人員就位，儀式正式開始。

    最先開始的封爵儀式，第一個被叫出名字的正是吉爾斯·鉑魯。

    利昂娜就站在他身后，看著他一步步走到王座面前，雙膝跪到事先準(zhǔn)備好的絲絨軟墊。

    年輕的國王站起身，從王叔手中接過王權(quán)之劍，分別在吉爾斯的雙肩上各拍一下——至此，一位新公爵便誕生了。

    全程是多久呢？也許只有不到兩分鐘。

    利昂娜看著吉爾斯站了起來，又從國王手中接過授封t文書，兩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似在交談著什么。

    可她什么都聽不到……不光是他們，樂隊的奏樂聲，主教的念誦聲都消失了。她仿佛突然身處于真空，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突然，她看到主持儀式的主教看向了她，雙唇張開。

    “利昂哈特·盧波希爾·弗魯門——”

    利昂娜不知道自己走上前時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她幾乎是無意識地抬起腿，一步又一步，走到國王面前。

    烏爾里克二世與她差不多高，但他此時站在高一截的臺階上，利昂娜不得不仰起頭才能與他對視……

    “……弗魯門閣下？”

    主教見她走到國王面前后卻沒有按照流程跪下，不禁在旁邊小聲提醒道：“弗魯門閣下，請跪到墊子上?！?/br>
    利昂娜恍然驚醒。

    她扯起唇角，露出一個狀似羞澀的笑，這才低頭看向腳前的軟墊。

    雙膝下跪……這是她沒有對任何人做過的動作，一個十分陌生的動作……

    隨著身子慢慢放低，她感受到了某種令人不快的情感在內(nèi)心發(fā)芽，并在雙膝觸及墊子上的瞬間破土而出。

    有什么無形的東西仿佛被擊碎了——也是在這一刻，利昂娜才意識到這個動作有多么令人不快。

    她摘下帽子低著頭，很快，左右兩肩就分別被劍刃拍了一下。

    “我從魯斯特公爵那里聽說了你立下的功勞，你真是個能不斷給人驚喜的人?！?/br>
    利昂娜站起身時，年輕的國王已經(jīng)從貼身侍衛(wèi)那里接過文書，笑著遞給她：“希望你在未來也能為王國做出更多貢獻(xiàn)，懷特伯爵。”

    第99章

    099

    直到回到隊伍中, 利昂娜都有種恍惚的感覺。

    手中卷成卷軸形狀的授封文書用傳統(tǒng)羊皮紙寫就，比一般的紙張更有重量。

    但利昂娜還是覺得它太輕了, 輕到讓她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她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綁在外面的緞帶拆開，仔細(xì)檢查一下里面的每一個字……

    好在莊嚴(yán)的奏樂慢慢安撫住了那顆躁動的心。她重新抬起頭，與所有人一樣身姿筆挺地站在原地，注視著每一位走到國王面前的人。

    封爵儀式很快就結(jié)束了，接下來是授勛儀式。

    與封爵不同，這些被授予騎士稱號的人都是在去年一年里對王國做出巨大貢獻(xiàn)的人。

    他們大都是平民, 基本是科學(xué)家、發(fā)明家和軍人。不過因為王國最近幾年并沒有打仗, 后者今年并不是很多。

    令利昂娜略感到驚訝的是，排在授勛隊伍中的第一位居然是一個熟面孔——那位在飛艇上有過一面之緣的總工程師。

    直到主教念出他的名字和功績，利昂娜才知道這個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就是為機(jī)械飛艇「索羅提斯」設(shè)計出“心臟”的人。

    馬黎王國也許有各式各樣的問題, 但在對待人才方面，不管是王室還是議會都是極其重視的。

    有機(jī)械革命的豐碩成果在前，他們從不吝嗇于給予發(fā)明家們充足的資金，以最大力量維護(hù)他們的知識產(chǎn)權(quán)，以此鼓勵刺激這些聰明的大腦能繼續(xù)運(yùn)轉(zhuǎn),并希望他們能在未來給王國帶來更多驚喜。

    這是一種互惠的關(guān)系, 不管是國家還是個人都很滿足。

    利昂娜也十分敬佩這些人，并默默記住其中幾個感興趣的名字。

    盡管授勛的人數(shù)更多，儀式也有結(jié)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