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這個非常羅曼蒂克的時候——

    別墅門口,邁巴赫的引擎聲越來越近。

    段移耳朵一動，聽得一清二楚。

    連個過渡的情緒都省了，直接從曖昧的氣氛中發(fā)出一聲“臥槽？”

    盛云澤不解：“……”

    吻了這么久,你就得出個這結(jié)論？

    就這？就這？就這？

    盛云澤心情很不爽：“你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告訴我你的‘臥槽’其實是‘哥哥好棒’的意思?！?/br>
    段移：=口=！

    邁巴赫引擎聲越來越近，段移壓根兒沒工夫跟盛云澤拌嘴。

    他閃電般地把盛云澤的外套給脫下來,然后把手當做扇子，狂給自己扇風，順便在自己的衣袖和衣領(lǐng)上一陣亂聞。

    “沒有沾上你信息素吧？”

    盛云澤：“你覺得呢？”

    “死了死了……”段移解釋：“你聽到邁巴赫的引擎聲了沒有？”

    盛云澤挑眉：“聽到了?！?/br>
    段移嚴肅的看著他，雙手握住他的手臂：“小盛，眼見咱倆都確認不正當同學(xué)關(guān)系了，我實話跟你說，也不瞞你,這是我爸的第三十四任姨太太，邁巴赫62s，今年剛滿十五歲,612馬力,雙渦輪增壓發(fā)動機,布加迪在它面前也顯得黯然失色——順便一說布加迪是我爸第二十五任小老婆，你還有什么想要說的嗎？”

    盛云澤：……

    “叔叔怎么對十五歲的車都下得了手？”

    “祖上傳下來的手藝。我爸二十來歲的時候，就是用這輛車把到小段媽的,意義非凡?！?/br>
    段移頓了下,驚悚萬分：“現(xiàn)在是討論我爸婚內(nèi)出軌的時候嗎！小姨太太出現(xiàn)在這里代表什么,代表我爸回來了！他會先打斷我的腿，再打斷你的腿,咱倆結(jié)婚都不用,直接冥婚！”

    一邊說,段移一邊企圖跳進雪地里打滾，把盛云澤的信息素給滾沒了。

    盛云澤阻止了他這個小狗打滾自我安慰式方法，拽住他的手臂：“不用滾，聞不出來的?！?/br>
    他的信息素和霜雪的味道很接近，只是更冷，更甜，更好聞。

    段移恍然大悟，語速很快：“對對對，你說得對，現(xiàn)在我一聲令下，咱倆往兩個方向跑，你往左，我往右，今天的上班營業(yè)結(jié)束，晚上回去加班談戀愛，從線下上班升級成網(wǎng)戀，別忘了到家打卡，遲到扣工資。如果今晚我被我爸弄死了，記得算工傷，給我買塊墓，墓碑上放我微信二維碼，掃碼合葬……”

    盛云澤面無表情：“我不?！?/br>
    他說：“我主動加班?！?/br>
    于是，兩分鐘后，段記淮瞥見了自家兒子熟悉的身影。

    然后停下車，然后打開車門，然后下車，然后——

    看到自己兒子在漫天大雪下，陣陣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寫作業(yè)。

    孤獨的涼亭，孤獨的段移。

    孤獨的書包放在桌上，孤獨的試卷撒了一地。

    段移時而皺眉時而恍然大悟，摸鼻子咬筆頭，演技浮夸到侮辱段記淮的智商。

    段記淮沉默了。

    段記淮從沒有如此沉默過。

    “段二。”

    聽到老爸父愛的呼喚，段移的演技瞬間從國產(chǎn)虐心八點檔婆媳偶像劇《回家的誘惑》拔高到了好萊塢《肖申克的救贖》。

    一臉驚訝道：“老爸，你回來了？”

    段記淮：……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這何其相似的表情——

    像極了初中生段韶行帶著小學(xué)生段移避開保姆偷偷用他的電腦打游戲的模樣。

    然后在他下班回家的前三分鐘用力的扒掉電腦插頭，連滾帶爬飛速鉆進臥室假裝熟睡——

    被叫醒之后的那一臉茫然的模樣。

    兄弟倆如出一轍。

    就是段移現(xiàn)在的傻樣。

    電腦主機尚有的余溫，是段韶行手心開花的熱度。

    匆匆拔下的電腦線，落在段移小腿上成了最美麗的風景線。

    段移光是想想就條件反射的腿疼。

    被抽的。

    往事一幕幕，回憶一幕幕涌上心頭。

    ——段移這兔崽子從小學(xué)一年級就能分辨出管家的腳步聲和自己的腳步聲，從而從容應(yīng)對接下來的事情：繼續(xù)打游戲和夾尾巴逃跑二選一。

    他不信他沒有聽到邁巴赫的引擎。

    段記淮覺得自己年紀不大就要患上高血壓，他冷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他穩(wěn)住自己，深沉地對自己老爸說：“你看不出來嗎，我在這兒寫作業(yè)?！?/br>
    段記淮沉著臉：“我看出來你的腦子有點兒病?！?/br>
    ——盛云澤出的主意。

    ——讓他倆扮演在深夜暴雪中也不忘學(xué)習(xí)的高三學(xué)子。

    果然不靠譜?。?/br>
    段移在心中吐槽。

    果然哪怕是盛云澤——都逃不過談戀愛就會有的毀滅性降智打擊。

    段記淮到底是得多弱智才會相信他倆大雪飄飄的在這兒寫作業(yè)。

    太用功了，太作秀了，王后雄看了都要把“淚目”兩字兒打在公屏上。

    段移收起作業(yè)本：“我有道題不會，正在虛心請教我的同學(xué)。”

    他拿出殺手锏，介紹道：“我們高三年級第一，盛云澤。今天晚上我們偶遇的，沒想到他居然在附近散步，真是太巧了！”

    “年級第一”四個字深深地打動了段記淮，連帶著段記淮的聲音都變得溫和不少。

    ——至少從史泰龍變成了葉問。

    前者揍人說英文，段移沒有反駁余地。

    葉問能說中文，能說中文就好，能商量，能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段移松了口氣。

    盛云澤適當?shù)拈_口：“段叔叔好，我是段移的同學(xué)。”

    盛云澤從小就長了一張別人家的孩子的臉。

    段記淮就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孩子氣質(zhì)不錯，看著懂事，當下認同了段移的這位朋友。

    小段媽在車里嬌滴滴地探出個腦袋，看到段移，眼睛一亮——準是他爸不讓小段媽下車，小段媽在段記淮眼里是個玻璃做的瓷人，金貴的養(yǎng)著，風吹不得，雪沾不得。

    段移看到小段媽，心情很美好，賣慘利用雙管齊下。

    先賣慘：“老爸，我好冷哦……”

    他冷沒用！

    得利用小段媽：“mama肯定也覺得冷吧……”

    段記淮神情一動，暫時放棄追究段移大晚上不知道抽什么風跟自己同學(xué)在風雪中寫作業(yè)的事情。

    他帶著兩人一塊兒到家，盛云澤才后知后覺的有一點點小緊張。

    突如其來的，就這么見了家長。

    就算是?；?，也難免有些不自在。

    小段媽在偷偷看他，小段爸讓他隨意。

    小段的哥哥從樓上下來，盛云澤稍稍驚訝了一下。

    畢竟他前段時間刷朋友圈的時候還看到自己初中一女同學(xué)嚎啕大哭，說全世界都迫害她哥哥，盛云澤以為誰迫害她親哥了，結(jié)果是個男明星的照片，就段韶行。

    據(jù)說是上個月在拼盤演唱會上倒著拿話筒假唱完了整一場，還陶醉的跟粉絲來了一個熱情擁抱，結(jié)果人家不是他粉絲是工作人員，男朋友還在邊上看著呢，第二天就把他告了，說他在萬人體育館萬眾矚目的性sao擾omega。

    這還不算什么，據(jù)說當晚回去他還跟隊友在酒店大打出手，暴打隊友——沒錯是張杰關(guān)的門。

    然后在家避風頭到現(xiàn)在。

    鑒于段韶行精彩娛樂圈人生集錦加起來可環(huán)繞地球一圈。

    這一次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對他的心情造成不了太大的影響。

    段韶行瞇瞇眼下樓，螃蟹似的抱著一個豬豬抱枕在客廳里橫行小碎步“biubiubiubiu”的平移到段移身邊。

    “他誰？”

    段移：“我同學(xué)，盛云澤。”

    他看著盛云澤：“這我哥，段韶行?！毕肓讼拢a充：“如果你想了解他，可以看百度百科，不要看微博熱搜?！?/br>
    盛云澤淡定接受，禮貌的點頭：“段哥。”

    段韶行是靠臉吃飯的。

    也就是說，臉是他最滿意，最喜歡的殺人利器。

    一旦出現(xiàn)一個跟他不相上下，甚至還有點兒帥過他的帥哥，段韶行內(nèi)心的危機感十分強，警報拉的賊響。

    “你好，我沒見過寶寶把同學(xué)帶回家的，你是第一個。”段韶行依舊警惕地盯著盛云澤。

    盛云澤沒說話，段移先炸了：“我靠！你能別當著我同學(xué)的面兒叫我寶寶嗎？誰是你寶寶啊？無語?！?/br>
    然后小段媽由遠及近：“寶寶呀，蘋果吃嗎？”

    段移：……

    盛云澤似笑非笑地盯著段移，段移不敢拂了小段媽的面子，硬著頭皮答應(yīng)：“你干嘛呀？”

    坐了兩分鐘，盛云澤見識到了段家的待客之道。

    讓他微微有一點緊張。

    和他聊天的是段記淮，小段媽坐在段記淮的邊上。

    盛云澤只看過一眼就記住了小段媽的長相，段移像mama。

    段記淮詢問的只是一些學(xué)業(yè)課程和成績，或者是高三學(xué)習(xí)忙不忙，緊不緊張。

    盛云澤一一回答，并且每一個答案都讓段記淮很滿意。

    越看盛云澤年少有為的模樣，越覺得自己兒子簡直糊不上墻。

    段記淮問了一圈，終于問道了關(guān)鍵點子上：“段移在學(xué)校里是不是給老師和同學(xué)惹了很多麻煩？”

    段移的小狗雷達“biubiubiubiu”立起來，試圖給盛云澤發(fā)送一點兒摩斯密碼，讓盛云澤給他說說好話。

    盛云澤看都沒看他一眼，撒謊臉不紅心不跳，張口就來：“沒有，段移從來不給學(xué)校添麻煩。”

    他默默補充：只給我添麻煩。

    段移懸在嗓子眼兒的心落回了心臟處。

    得意忘形：“老爸，你問這個干什么啊，我早就告訴你我在學(xué)校里不要太優(yōu)秀好嗎。”

    盛云澤：“而且段移期中考成績進步了一百二十分。”

    段記淮微微驚訝，看向段移：“怎么沒聽你提起過？”

    段移不好意思，默默地：“就算提高了一百多分也只有四百分……有什么好提的，還不是倒數(shù)第一?！?/br>
    段記淮很滿意，點點頭：“看來你還有點兒自知之明?！?/br>
    在盛云澤的配合下，他居然跟段記淮聊得還可以。

    小段媽都困了，要上樓睡覺，看這架勢，段記淮今晚估計想把盛云澤留下來徹夜長談。

    靠，搞什么忘年交??！

    段移打了個哈欠，開始心不在焉的發(fā)呆。

    段記淮忽然轉(zhuǎn)了一個話題：“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小盛。”

    段移心想：熟的挺快，小盛都叫上了。

    段記淮冷不丁地開口：“你們班里有早戀的情況發(fā)生嗎？”

    “噗——”猝不及防，段移嘴里的檸檬水全都噴到了茶幾上。

    段記淮看著他：“段二，你緊張什么？”

    段移嚇得魂不附體：“什么張？什么緊？我沒有啊，誤會一場，老爸，我姓段，不姓張?！?/br>
    胡言亂語，顛三倒四。

    段記淮：……你是生怕我發(fā)現(xiàn)不了你早戀是吧。

    盛云澤開口：“有?！?/br>
    段移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一時間想不好自己是先給段記淮滑跪呢，還是先大義凜然的讓他要打就打自己的腿，不要打盛云澤的腿，畢竟盛云澤的腿是無辜的！

    不過四條腿能不能第二份半價，一人打斷一條，打個八五折就行，留一條能走的，第二天還上課呢……

    段移默默地打小算盤。

    盛云澤淡淡地開口：“我早戀?！?/br>
    段記淮愣了下，沒法兒問了，別人家的孩子早戀，還這么坦誠，他能說什么，只好：“你們這個年紀，談戀愛雖然早了一些，但也不晚，只要不影響學(xué)習(xí)就行?？斐赡炅?，父母也不會太阻攔你?！?/br>
    段移一聽有戲，兩只耳朵豎起來：“我也行嗎！”

    段記淮淡然道：“你試試?！?/br>
    他補充：“左右腿二選一，九五折不還價?！?/br>
    段移憤怒的離家出走了！

    “這么晚了你還走啊。”

    半個小時后，小段爸跟盛云澤結(jié)束了談話，盛云澤堅持要回去，段移依依不舍送到門口。

    盛云澤：“我不能留下來?！?/br>
    段移父母現(xiàn)在很信任自己，臨走時還讓自己好好給段移輔導(dǎo)功課。

    他們是在談戀愛沒錯，但盛云澤也不想欺騙段移父母——至少沒公開戀愛之前的今晚，不能留宿段移家。

    否則以后和段移父母坦白，他的印象分還能不能上0.5了？

    段移覺得很遺憾：“我還想讓你參觀一下我的房間呢，都是手辦。”

    盛云澤敬謝不敏：“鋼鐵俠ptsd了，半年內(nèi)不要讓我看到他?！?/br>
    段移：……

    他熱心提議：“要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盛云澤毒舌：“謝謝，你覺得好玩兒嗎，我送你回家之后你再送我回家，今晚不用睡了，光給微信貢獻步數(shù)？”

    段移舍不得跟他分開，連盛云澤的毒舌都能忍了，開始打小九九：“那我陪你走到小區(qū)門口?！?/br>
    盛云澤挺享受的，“帶傘了嗎？”

    “帶了。”段移抖了一下傘：“一會兒你撐傘回去?！?/br>
    他擔憂道：“能行嗎，要不然還是去附近酒店住一晚。”

    段移更想讓盛云澤直接住自己家里。

    盛云澤沒好意思說自己有司機來接，決定賣個慘：“不用，以后有的是機會?！?/br>
    段移“哦”了一聲，用腳踢了一下地上掉落的松子。

    到了小區(qū)門口，段移站著，還是沒說再見，也不走，悶悶不樂。

    連盛云澤臉都不看了，光看自己鞋。

    盛云澤覺得有點心軟：“我們明天早上就能見面了?！?/br>
    段移說話帶刺兒，有點兒賭氣的意思，委委屈屈：“那也有十二個小時?！?/br>
    盛云澤故意開口問：“你想怎么辦？”

    段移悶聲：“不知道?！?/br>
    專心看自己腳尖。

    盛云澤：“我走了?！?/br>
    段移：“哦。”

    “真走了?！?/br>
    “嗯?！?/br>
    “走了一步了?！?/br>
    “嗯……”

    “兩步了，接下來要走一大步。”

    段移周圍的低落情緒都能凝結(jié)成水霧了。

    低著頭玩兒雪，rou眼可見的沒有認真玩。

    盛云澤突然感覺自己走的格外艱難。

    段移聲音挺小的，還帶抱怨：“你就不能走小碎步嗎，一步那么大……”

    盛云澤腳踩在雪地里的聲音瞬間消失，停頓了三秒，他毫無預(yù)兆的往回跨了兩步，讓之前千辛萬苦走的五步都白走了。

    段移來不及抬頭，就感覺到一股冷風襲來，下一秒就落入了一個溫暖干燥的懷抱。

    盛云澤埋在他頸窩，手臂收緊，啞聲道：“你這樣我走不了。”

    段移心里挺高興，正合他的意，一陣傻樂，“我也不想你走?！?/br>
    他活潑潑的，沒意識到年輕又沉重的愛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壓在了他的身上。

    放上了十七歲少年全部的感情，終于淪陷的不帶一絲猶豫。

    段移只覺得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夜晚，雪下得很大，他想要把傘撿起來，盛云澤卻抱得他死緊，不肯松手。

    兩人只好支棱棱地站著，風吹雪飄，白發(fā)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