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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黑蓮花攻略手冊在線閱讀 - 第四卷:無方鎮(zhèn) 迷霧之城(十)

第四卷:無方鎮(zhèn) 迷霧之城(十)

    這是妙妙頭一次主動伸手去抱他。

    慕聲怔了一下,不敢動了,連呼吸都不自知地放輕,全部的注意力不動聲色地集中在她的手搭住的地方。他感覺到妙妙摟著他的腰,用力緊了兩下,低聲道:“今天都沒去成花折,等慕j(luò)iejie他們回來,讓他們給你復(fù)述一遍?”

    原是為這個。

    他心里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的事情,向來沒人在意,現(xiàn)在竟有人比自己還上心。

    他頓了頓,很乖地應(yīng):“嗯?!?/br>
    凌妙妙完成了安撫,準(zhǔn)備抽回手,他手臂卻飛快地一夾,將她的手無賴地壓在了自己腰上。

    妙妙哭笑不得,沒再掙扎,在昏暗的燭光下,以這種古怪的姿勢搭著他,忽然小聲道:“子期,你是不是害怕聽那個故事?”

    慕容氏的故事已經(jīng)過半,他應(yīng)該可以猜到后面是如何的急轉(zhuǎn)直下。

    他尋覓了那么久的真相,臨到跟前,卻近鄉(xiāng)情怯了。

    半晌沒聽見他有回音,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睫毛忽閃了幾下:“就算是真的……那也是過去的事了,過去很久了?!?/br>
    他不作聲,留戀地反復(fù)摩挲著她的腰側(cè),將那里摸得熱乎乎的,半晌,手伸到腰后將她一攬,一把壓進(jìn)懷里。

    妙妙身上只有一層薄薄的寢衣,還是剛才隨便套的,二人的身體緊緊貼著,她覺得有些不太自在,推了推他的胸膛,像是小動物的掙扎。

    “嗯,我怕?!彼穆曇艉鋈坏偷偷貜念^頂傳來。

    凌妙妙頓了頓,不掙了,仰頭看著他的下巴,嘟囔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英雄不問出身?”

    說完,覺得有點(diǎn)人微言輕,補(bǔ)充論證似的,在他冰涼的脖子上輕輕啄了一下,不太熟練,警覺得像是叼蟲子的啄木鳥。

    他一僵,手臂登時收緊了,那一下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仰著脖子等了半晌,也沒等來第二次。

    他頓了頓,睫毛微微顫了一下,有些委屈:“沒了嗎?”

    “……什么?”凌妙妙空出來的那只手正在玩他寢衣上綴的黑色珠子,驟然聽到發(fā)問,滿臉疑惑。

    少年眸色暗沉,在昏暗的燭光中勾了勾唇角,捏住她的下巴,低下頭望著她,眼中泛著水色,故意道:“……我連陰溝里蟑螂都不如,算什么英雄……”

    凌妙妙望著他的眼珠里果真浮現(xiàn)出了怒火:“人家蟑螂還覺得自己活得怪滋潤的呢,哪兒像你……”

    說罷,又覺得心里酸澀,情緒上了頭,勾著他的脖子又親又咬,好幾次嘴唇不慎蹭到了少年的喉結(jié),惹得他眸光暗了又暗。

    她這才撒開手,沒什么力道地推了他一把,恨道:“說的什么屁話?!?/br>
    怒火一消,她便下意識地摸了嘴角,又伸手摸了摸他頸上的幾個淺淺的牙印,呆住了,背后一陣涼。

    她大概是讓黑蓮花教歪了,總是在沖動想打他的時候,下意識上的卻是嘴……

    還沒想明白,就被人翻身壓住了。

    少年吻著她的頭發(fā),隨即急促的呼吸落在她頸側(cè),他的手摩挲著她的腰,在她耳側(cè)克制地問:“再來一次好不好?”

    “請您留步?!蹦浆帤獯跤醯刈妨松蟻?,“故事里略去的部分,能不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們?”

    老頭略一沉思,問道:“慕方士想聽哪一節(jié)?”

    “在房間里,趙公子找慕容氏談判,他們究竟說了什么?”

    老頭撫了撫額頭,強(qiáng)笑道:“不瞞您說,那珠子里的記憶有限,很多地方都是破碎不堪,有許多事,還是小老兒自己捋順,猜出來的?!?/br>
    “那按照您的拼湊,他們大約說了什么呢?”

    他嘆了口氣,道:“趙公子徑自去問慕容氏的身份,慕容氏先是沉默,隨即據(jù)實(shí)告知。說自己……”他小心翼翼地瞥了慕瑤一眼,“說自己不是人,是……是……”他似乎有點(diǎn)不太確定,音節(jié)在嘴里將吐未吐。

    “魅女?!绷饕逻m時接道。慕瑤臉色蒼白,但沒有打斷。

    “對,魅女?!崩项^眼睛一亮,有些緊張地詢問道,“這魅女,是妖吧?我只怕講出來引起恐慌,只得刪去了這一節(jié)。”

    慕瑤神色復(fù)雜,指尖下意識地捻在一起,似乎不太想接受現(xiàn)實(shí):“真是魅女?”

    柳拂衣道:“魅女天生無淚,若痛極悲泣,只會泣血。在那一堆透明的眼淚里,才會有一顆血珠子?!?/br>
    他頓了頓,抬抬手,示意老頭繼續(xù)。

    “趙公子的臉色很難看,只反復(fù)問她,為什么要蠱惑自己,為什么要騙自己?”

    “慕容氏愣了好一會兒,說自己沒有,可趙公子不信,似乎是負(fù)著氣,不久后便收拾東西離開了。”

    趙公子為人自傲自負(fù),在某些事情上,一旦有了先入為主的猜測,難免有些固執(zhí)己見,剛愎自用。

    越是在乎,越是多疑,越是止不住地亂想。

    而魅女美艷絕倫,天生就是蠱惑人心的胚子,她強(qiáng)辯自己是真心,又有幾個人會信呢?

    慕瑤和柳拂衣一時無言,半晌,柳拂衣對著慕瑤耳語了幾句,后者轉(zhuǎn)身回了花折。

    待她走遠(yuǎn)了,柳拂衣才低聲問:“那孩子生出來的時候,可有異狀?”

    “……”老頭沉默了一會兒,咂嘴道,“剛生出來的時候,皮膚白得似雪,耳朵很尖,胎發(fā)長得蓋住了額頭,也不哭,長得是古怪得很吶??墒堑诙盏臅r候,就變得和尋常嬰兒一般模樣了?!?/br>
    “哦對了?!彼蝗幌氲搅耸裁矗葎澠饋?,“這孩子小時候,頭發(fā)長得忒快,一夜之間便從肩膀長到后腰,離開花折的前一日,他娘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大剪刀,似乎是猶豫了很久,才給他握住,一把剪了。”

    “什么樣的剪刀?”

    老頭回憶了一下:“就是農(nóng)人剪草的那種剪刀,只是剪刀軸子上,刻了個彎彎的月牙?!?/br>
    “斷月剪?”柳拂衣低聲喃喃,暗自詫異起來。

    慕瑤回來了,問:“那趙公子到底叫什么?”

    “這倒不知道,只是聽慕容氏有一次喚他‘輕歡’?!?/br>
    趙……輕歡……

    高門大戶……長安城……

    慕瑤半晌沒緩過神來,這故事里的主人公,竟是趙太妃趙沁茹的親弟弟……輕衣候。

    今日樁樁件件,都令她覺得心驚rou跳,她捉妖世家收養(yǎng)的孩子,生母居然是個棘手的大妖。

    這個大妖竟也是魅女……那么……和“她”有關(guān)系嗎,還是說……

    她陷入了更深的沉思:如若輕衣候真的是慕聲的生父,那么他手里那塊玉牌,是什么情況下得來……爹娘又為什么要撒謊,說阿聲是妖怪窩里撿來的呢?

    他做了個夢,夢里馬蹄噠噠掠過窗邊,細(xì)條狀的光影紛亂,狹小的房間里,他趴在窗臺上,巴望著窗口。

    這里不是那擁有如血般紅羅帳的繡樓,身旁的人說的也不是輕軟的南部方言。偶有馬蹄掠過,揚(yáng)起黃色的灰塵。

    他知道,這里不是他的家。

    裸露瘦削的脊背上有幾道交錯的紅痕,手臂上還有青紫的甲印,驚心的累累傷痕。

    在這逼仄陰暗的房里,他曾經(jīng)擁有的那一段溫柔憐愛也煙消云散。

    女人跪坐在他身后的墊子上,兀自對著一面破舊的鏡子點(diǎn)妝描眉,給那一張絕色的臉,帶上艷麗的假面,眉尾斜飛,像是禍國妖姬依仗的利劍。

    漆黑眸子里倒映的天穹,慢慢從湛藍(lán)到昏黃。

    他整日趴在窗邊,期冀地望著那一點(diǎn)亮光,卻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等誰。

    有時候,只是看著檐下的燕子銜著泥搭出個巢,還沒等搭好,街上的小乞丐拿棍子一捅,巢便塌了,幾枚小小的蛋打碎在地上,在泥點(diǎn)的殘骸中絕望地流出濃稠的汁液。

    燕子拍著翅膀,在空中悲鳴,眼睜睜地看著,卻無家可歸。

    乞丐們殘忍地笑著,趴在地上將蛋液爭搶分食。

    他向后縮了縮,搭在窗欞上的手指發(fā)涼。

    頭頂攏上一層陰影。她身上劣質(zhì)的香氣伴隨著風(fēng)籠罩了他,他扭過頭,她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嘴角帶著一絲冷淡的笑意:“餓嗎?”

    他不自然地眨著眼睛,捂著肚子,抿了抿唇,聲如蚊訥:“餓?!?/br>
    “餓啊?!彼χ紫聛?,摟住他的脖頸,扭過去,強(qiáng)令他向外看,冰涼的手指讓他打了個哆嗦,“看到了嗎?”她指著外面那幾個衣衫襤褸的癩頭乞丐,“去啊,去跟他們一起吃?!?/br>
    他直往后縮,眼中的不安愈來愈重:“娘……”

    “娘養(yǎng)不起你。”她下了結(jié)論,臉上的微笑惡毒,“你去自己要討要吃的吧,若是要不來,就去偷,去搶。”

    她望著他,栗色瞳孔中含著的笑意,像是無法擺脫的詛咒,“要是這點(diǎn)本事也沒有……”她艷麗的紅唇輕啟,“就去死。”

    “……”他戰(zhàn)栗著,在她轉(zhuǎn)身離開的剎那,慌亂地抱住她的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線生機(jī)。

    “娘……”他發(fā)出小獸似的惶恐的哀求,“我聽話,我聽話……”

    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

    她猛地回頭,涂著紅色丹蔻的十指猛地掐住他小小的脖頸,直接將他頂在了破舊的矮窗上,矮窗發(fā)出嘶啞的吱呀。

    她眸中的恨意洶涌,“要不是因?yàn)槟?,我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br>
    他張了張口,沒有發(fā)出聲音,她率先松開了手,他倚著窗滑落到地上,咳嗽起來,雪白的頸上留下兩點(diǎn)青紫的掐痕。

    她蹲下來,俯視著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垂死的小狗。她憐憫地?fù)崦陌l(fā)絲,話語中還有尚未褪去的冷意:“小笙兒,你要乖。殺死他之前,自己去討飯吃,嗯?”

    “娘不會不要你的。等你殺了他,娘便帶你走,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好不好?”

    她平靜下來后,許諾異常溫柔。

    小孩子,總是易于哄騙,甚至不用哄騙,只要她像以前那樣對著他笑一笑,他便什么都依了。

    他懷著一點(diǎn)小心翼翼的期冀,好了傷疤忘了疼似的,又親近了她:“那……娘去哪里?”

    她無聲地正了正簪子,微微笑了:“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br>
    她低下頭來,撫摸他的臉,尖利的指甲,有幾下剮蹭到了他頰上,“小笙兒喜不喜歡弟弟meimei呀?”

    她的手極涼,像是一塊冰貼著他,凍得他渾身僵硬,他本能地?fù)u了搖頭。

    他想,娘是瘋癲了,哪里來的弟弟meimei?

    她高興地笑著:“嗯,真乖。娘也不喜歡他們——一個都跑不了?!?/br>
    有人將被子折了兩折,裹在他身上,被子太厚了,因此邊角翹了起來,她嘟囔了幾句,翻身過來用身子壓住。

    她隔著被子手腳并用地抱著他,像抱著樹干的熊,抱得那樣緊。

    他睜開了眼,恰與她四目相對,眼前的人驟然一驚,旋即不好意思地將胳膊腿放下去,滾到了一邊。

    被子邊角立即翹起來,他的手從被子里伸出來,伸手一撈,將女孩抱進(jìn)了懷里。她的臉蛋貼著他的心口,熱乎乎的一團(tuán)。

    這樣的熱,直接輻射到四肢百骸,他的血管里終于奔流著正常的、鮮紅的血液,從那樣的如墜冰窟的寒冷中抽身而出。

    “還冷嗎?”她問。

    “……”

    “你剛才一直發(fā)抖。”她的睫毛一動一動,癢癢地掃著他胸前的皮膚,又執(zhí)著地問了一遍,“……還冷嗎?”

    他閉著眼睛,一點(diǎn)一點(diǎn)吻著她溫?zé)岬哪橆a:“不冷了?!?/br>
    陽光從帳子頂上投射下來,每一片光斑都溫柔明媚,在陽光下行走的女孩,帶著一身光明磊落的溫?zé)?,大大方方地鉆進(jìn)他懷里,抱著他。

    暖得像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