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第二冊》(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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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道 在重慶有一個特殊的交通工具,它叫做過江索道。因為重慶特殊的地貌環(huán)境,而在多年前,道路橋梁的交通方式還非常不成熟的情況下,它的存在給無數(shù)重慶老百姓帶來了便利,從上世紀(jì)80年代開始,這個懸掛在兩根大鐵索上的好像火車車廂一樣的交通工具,承載這無數(shù)山城人民的記憶。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常常跟一群伙伴相約要到繁華的解放碑一帶玩,但是那時候重慶市內(nèi)大部分還是電車為主,車費兩毛錢,但是去一趟解放碑,除了路不是很好走以外,還會耽擱比較多的時間。往往是早晨出門,到達(dá)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小時,玩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開始琢磨著怎么往回走。漸漸的我們也就不坐電車了,而是直接到以往老江北城,同樣是兩毛錢,一個索道,僅僅不到10分鐘,我們就能到達(dá)小什字,而小什字距離繁花似錦的解放碑,也僅僅只需要步行10多分鐘。不夸張地說,至少索道給了我童年美好的回憶,我們總是在乘坐索道的時候,故意在上面蹦蹦跳跳,導(dǎo)致發(fā)生輕微的搖晃,我們淘氣的行為在那些和我們一起搭乘索道的人來說,卻是危險的,所以當(dāng)我們盡情享受童年的樂趣時,往往收到的是索道上的其他人責(zé)備的罵聲。 不過這一切都無所謂,因為它能帶給我的回憶,也絕對不止童年的寥寥數(shù)段而已。在2010年的年底,多年未坐索道的我,在一個事件的誘因下,再次乘坐了這個我兒時記憶里的交通工具。 那年11月的時候,我媽帶著她的一個麻友來我住的地方找我,為了體現(xiàn)賢惠準(zhǔn)兒媳的優(yōu)良品質(zhì),頭一晚我跟彩姐慌慌張張打掃了衛(wèi)生,并擊掌為盟除了上廁所等必要的打亂格局以外,絕對要在我媽離開之前保持屋子的絕對整潔,于是那晚我們把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地磚亮得穿短裙的姑娘來我家都會有危險。然后早早睡覺,等著第二天我mama過來。當(dāng)我媽到了以后,并沒有過度地夸贊屋內(nèi)的整潔,而是有點著急的把她的麻友介紹給我認(rèn)識。那是個跟我媽歲數(shù)差不多,50多歲的大嬸。這次透過我媽的關(guān)系找到我,是因為她的兒子最近遇到了怪事。 大嬸告訴我,他兒子是重慶某集團(tuán)的業(yè)務(wù)代表,因為他們這類人的工作靠的就是一張千錘百煉的嘴皮子,還有千杯不倒的巨好酒量,才能夠讓其在業(yè)務(wù)交往中果斷拿下客戶,而偏偏這個兄弟稍微次了點,至少在喝酒這件事情上是。這個大嬸說,她兒子姓劉,歲數(shù)應(yīng)該和我是同歲,那天晚上跟客戶喝完酒回家,就在小什字的嘉陵江索道買票準(zhǔn)備回江北城再轉(zhuǎn)車回家。由于喝得有點醉醺醺的了,上索道以后就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她說她兒子上索道的時候是跟另一個上了點歲數(shù)的人一起的,卻坐到嘉陵江中心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眼前白影一晃,之前跟他一起上索道的那個人消失不見了。于是他被嚇壞了,酒也全醒了,于是就一直念叨著阿彌陀佛,最后才安全到達(dá)。接著也不轉(zhuǎn)車了,直接打車回了家,連續(xù)幾天都請假不去上班,成天在家里念佛經(jīng)。于是他mama希望我能去他家里幫忙看看,孩子是不是中邪什么的了,如果是我能夠干預(yù)的事情,那就幫忙救救他。 老媽的麻友,如果我提錢估計要挨打的。無法拒絕,只能答應(yīng)。起初聽這個大嬸這么說的時候,我心想大概是她兒子在索道上遇到了一個碰巧想搭索道過江的鬼了,讓他看見了其實多半也屬于無意,況且那個鬼根本沒有對他做了什么傷害性的事情,我猜想大不了去給他收收驚,然后教他煉個紅繩也就是了,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于是當(dāng)下我就開車帶著他們一起去了他兒子的住處。 見到她兒子的時候,他正工工整整地跪在家里的佛臺前,雙手合十,拇指上掛著一串佛珠,虔誠念經(jīng)呢。我覺得有點奇怪,對于一個心中有佛的人來說,見鬼的幾率是不大的,有信仰的好處也在于此。佛家向來講究的是寬厚大度,慈悲為懷,所以我必須得說心中有佛真的是件好事,而眼前這個跪在佛前蒲團(tuán)上的年輕人,希望他不是遇到事情以后,臨時抱佛腳。 等到他念完經(jīng),他招呼我們到客廳沙發(fā)上坐,我媽由于不愿意來涉足我的事情,也就沒跟著上樓,在沙發(fā)上坐下以后,他的mama簡單地跟他說了下我的來意,他一聽我是專門干這個的,帶著有點虛弱的身體站了起來,對我表示感謝,我趕忙讓他坐下,然后請他稍微冷靜點告訴我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 他說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晚上跟客戶在解放碑吃完晚飯后,把客戶送上了車。自己因為喝了酒,也就不敢開車回家,就打算坐過江索道到江北城去,然后再回家,否則從解放碑打車回家的話,會多少繞點路,而且車費比較高。當(dāng)他在索道的調(diào)度站買票后,他就上了索道。跟他一起上去的還有個老頭。我問他,那個老頭看上去有多大歲數(shù)了,他說至少60多了。我沒說話,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重慶的索道屬于高空交通工具,60歲以上的老人和心臟病高血壓的患者是不允許乘坐的。要是在半空當(dāng)中出個什么意外,那運營管理處可負(fù)不起這個責(zé)。劉先生接著說,本來索道都是個開放式的環(huán)境,所以即便是在晚上有人一起搭乘也都是平常事,但是他在索道走到一半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到一個影子閃現(xiàn),速度非常快,接著他清醒了一下,仔細(xì)看去,發(fā)現(xiàn)先前那個和他一起的老頭消失不見了,索道的窗戶很小,一個人是不可能爬得出去的,而且門也是被鎖死的,若是一個老頭要尋短見,也絕不會在大晚上的時候跑到過江索道上來,打算跳江來死個壯烈。我問他上索道的時候看到的那個老人的樣貌能否形容下,他說只記得有點禿,上身穿著夏威夷那種花布t恤,下身穿著米白色的西褲,手里拿著一把扇子,別的就記不大得了。小劉本身算是個信佛的人,盡管也沒我見到的那么虔誠,他當(dāng)時就立馬意識到自己遇到鬼了,于是馬上跪下念經(jīng),直到下了索道?;丶液笥X得始終背上有股子寒意,就此患了心病。于是請假數(shù)日,在家吃齋念佛。 我聽完以后問小劉,你那天晚上上索道的時候是幾點了,他說大概是夜里10點半的樣子,這下我確定了,他是真見鬼了。因為小什字到江北城的嘉陵江索道晚上9點半就收班了,碰到人多的時候也最多不過加開到10點鐘,10點半去坐索道,連票都買不到,更不要說是搭乘了。于是我問他,你還記得當(dāng)時賣票給你的那個調(diào)度人員嗎?他仔細(xì)想了想,臉色開始凝重。聲音有點發(fā)抖的跟我說,好像……好像就是那個跟我一起坐索道的老頭。 最遲10點收班,這已經(jīng)是好幾年前就一直有的規(guī)矩了,我卻是很多年沒有坐過索道,于是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帶著小劉一起到那晚他上索道的那里去問問,我告訴他,大白天的,索道上人多,你不用害怕,好說歹說,他才答應(yīng)跟我一起再去了解一次。 這次小劉的mama就沒有跟著來了,也許是看我問的問題都能夠問到關(guān)鍵上,她也就放心了,臨走前把她的電話寫給了我,叫我有結(jié)果了還是打個電話跟她匯報一聲。我記得很清楚,她當(dāng)時是說的匯報,也許大嬸沒退休之前在企業(yè)大小是個管理人員吧,不過遺憾的是,我從來不會跟任何人匯報個什么,也沒誰能夠要我來給他做個什么匯報。 我和劉到了小什字已經(jīng)是下午1點的樣子了,由于出門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而且我看他并沒有留我吃個午飯之類的意思,也出于一種慰問病人的心態(tài),于是我?guī)е诖笙獪细浇粤艘患移駷橹刮矣X得最厲害的小面,沒有店名,因為開店煮面的是個50多歲的阿姨,阿姨在重慶喊做“孃孃”,而那家店開在一個小巷子里,所以我擅自稱呼它為“巷子孃孃面”。干溜二兩五元錢,配上一碗清新爽口的海帶湯,值得一生典藏的美味。 嘉陵江索道的小什字的地段,夾在解放碑、羅漢寺、洪崖洞之間,據(jù)說以前有戰(zhàn)士寧死不投降,于是從崖上跳下,至今那里都還有個烈士墓碑。我跟小劉走到調(diào)度室,為了證實我先前的猜測,我問調(diào)度室的那個人,我說現(xiàn)在索道是幾點收班呢,他說晚上9點半,人多的時候延長時間到10點。于是這就證實了我的猜測,也相應(yīng)的證實了小劉的猜測。那一晚他搭到“鬼車”了,不僅如此,連買票給他的都是個鬼。小劉非常害怕非常焦急,乘著人不多的時候,我又向調(diào)度室的人詢問了一下之前索道上發(fā)生的情況,問問有沒有人發(fā)生過意外,或是有沒有人看見過一些奇怪的事情。調(diào)度室的人說沒有,不過每過一段時間,總會有些謠言說起索道上有鬼之類的,他在這里工作了這么多年,早就聽?wèi)T了。而且他還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今后坐收班索道,如果同行的人不多的話,還是不要坐的好。夜深人靜的,難免會遇到一些東西。我因此而相信,這個師父一定看到過些什么,只不過他不愿意告訴我,我也就不必多問了。既然大家都這么坦誠,我也不繞彎子了,我告訴他,我純粹是來幫忙的,然后我留下了我電話給他,請他在當(dāng)班期間要是遇到什么絲毫不正常的情況,就立刻打電話給我,那位師父答應(yīng)了我,我看這么守下去也沒有個結(jié)果了,于是就帶著小劉回了家,我說我有消息就立刻告訴你,你不用感到太害怕,這些東西即使你見到了,你也不要覺得有多么驚慌,你只要沒做過什么壞事,沒有害死過人,那么你是沒有理由要害怕它們的。 話雖然是這么說,但是還是有不少莫名其妙影響到活人的情況,不過我向來都希望能把事情搞個清清楚楚后才來下結(jié)論,如果鬼總是無端害人,我想我們也不會生活得這般和諧。那一晚小劉也是運氣不好看見了老頭的失蹤,否則他甚至不會想到跟他搭一趟索道的不是人而是個鬼。這個世界的“鬼”很多,形形色色千奇百怪,沒準(zhǔn)誰的臉皮子底下就裝著一副鬼臉,只要自己沒做過什么虧心事,也就不必?fù)?dān)心鬼會來敲門。 幾天后,我接到電話,調(diào)度室打來的。那個熱心的師父告訴我,自從那天我們找了他以后,他開始遇到點事情就有意無意的想到那些方面去,他說不知道這次跟我說的這個算不算,總之他是覺得挺奇怪的。我問他到底是什么事。他說連續(xù)好幾天,在他當(dāng)班的時候,會有一個老女人在他這里買票上索道,然后做過去又立刻坐回來,去的時候面無表情,回來的時候總是掛著淚痕。然后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奇怪的事情。 算,當(dāng)然算,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任何一點輕微的怪異也許都是一條珍貴的線索。于是我問那個師父,那個女人是每天都來嗎?他說是的,從你們走了后的第二天開始。我說好,明天我們一大早就過來。掛上電話后,我給小劉打去了電話,本來想要約他跟著我一起再去一次,把事情了解了解,他卻說不去了,有什么,隨后電話告知就是。實話說,當(dāng)時我有點郁悶,郁悶是因為這一切好像是我的事一樣??墒菦]有辦法,既然答應(yīng)了別人,說什么也該做到,即便是做不到,努力過,也就沒有虧欠了。 當(dāng)下我就開車去了小什字,但是那時候那位師父正在忙,我一直等到他和人輪換著休息的時候,才把他帶到馬路邊,仔細(xì)問了問。他說那是個奇怪的老女人看上去有50多歲,這幾天幾乎天天下午4點多的時候就會出現(xiàn),每次都是坐個來回,回來的時候總是看上去哭過。老師父說,如果她不是有什么怪癖,那她身上一定發(fā)生過不一般的事情。于是我決定留下來,等到下午4點多,看個究竟。 等待的時間還算是比較漫長,我就和老師父聊天,他說他已經(jīng)在這個調(diào)度站工作了十五年了,再干幾年也就該退休了。他說自己算得上是看著索道票價漲起來的見證人,每天都看著來來往往的過客從江對面過來,每天也目送著他們下班放學(xué)從這里回家,雖然每天的人流量越來越小,也就幾千人,但是依舊熟悉的是那個匝口開關(guān)門的聲音,他說他在這里看過別人歡欣鼓舞,看過別人失魂落魄,就在這么一個小小的平臺里,他也算得上是看慣了悲歡離合,他告訴我曾經(jīng)見過有一對情侶吵架,然后開到一半的時候男的要悲憤跳江。害的他接到消息后就馬上停了索道,隨后原路返回,連同整個調(diào)度站的人員一起好好批評教育了那對情侶。我聽著他說這些,能感受到他言語中的那種感慨,我們的生活或許不同,因為我沒有辦法日復(fù)一日地賣票開閘,于是我也就失去了見證這一幕幕人間百態(tài)的機會。 到了下午快四點的時候,老師父嘴一努,說,她來了。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一個穿得還算時髦,留著劉胡蘭發(fā)型的大媽走了上來,買票的時候,表情很陰郁。看著她上了索道,我也跟著走了上去。這一趟人很少,我看大媽坐下了,我也坐在了她的對面,不敢直接看著她,害怕引起她的懷疑。當(dāng)索道開動的時候,我看到她從她的手提袋里,拿出一雙皮鞋,放在她身邊的座位底下。這個行為顯得非常怪異,瞬間就引起了我強烈的好奇。她就這么安安靜靜的,望著窗外,一言不發(fā)。她身邊的那個座位因為下面放了鞋子,其他乘客也覺得很是詭異,也就不敢去坐,紛紛有點下意識地向我這一側(cè)靠攏。一直到索道行至江北城,她都是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等到所有人下了,我也下了,我看到她才走出站來,繼續(xù)買了一張返程票,我也裝作是東西忘了拿,買了一張,跟著她再次上了索道。她還是一樣,坐下后把鞋子放在身邊,開動以后,她若有所思般的,開始流露出悲傷的表情,繼而默默流淚。我仔細(xì)看了那雙鞋,是一雙男式皮鞋,就樣式而言,穿它的人應(yīng)該也是上了歲數(shù)的老年人。而顯然它的主人正因為某種原因而無法來搭乘索道,會不會是先前小劉遇到的那個老鬼呢?如果是,這說明這雙鞋的主人已經(jīng)去世了,或是靈rou分離了??此薜脗?,我也跟著有點難過,也許是自己的性格原因,總是希望能夠幫她一把,但是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于是只得就這么繼續(xù)默默地,等到索道重新回到小什字。下了以后,我跟隨著她走出站。途中我給調(diào)度的老師父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我得跟去看看,回頭再聯(lián)系。大媽走到馬路邊,打了一個車,我的車正好是停在路邊的小道上,于是我便跟著開去,至于我要證明個什么,我當(dāng)時還不知道,但是我有種感覺,我總是覺得這當(dāng)中似乎有一個奇妙的事件,或許和小劉的事情有關(guān)。 對于重慶的的哥的姐們,我向來是既愛又恨,他們嫻熟風(fēng)sao的走位,常常令我這個遵守交通規(guī)則的好司機措手不及,每次剛想破口大罵他們?yōu)槭裁匆蝗蛔兊佬辈宓臅r候,總是會想到人家也是在靠著這個吃飯,氣也就氣不起來了。跟隨著這臺出租車,一路狂奔,沿著濱江路上了嘉華華村立交,接著直接在高九路上飛馳,最終在聯(lián)芳附近停下,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大媽的目的地,竟然是殯儀館。 我在路邊停好車,跟著大媽不行,我沒有骨灰存放證明,所以我也就進(jìn)不了那個千秋堂。只能在外面等著她,大約半個小時候,我看到大媽擦著眼淚走了出來。路上和等待的這么長時間里,我一直在尋思該怎么上去和大媽搭話,看到她出來了,我總算是走了上去,對大媽說: “阿姨你好,你還記得我嗎?我和你一起坐的索道,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希望可以跟你聊聊?!?/br> 她一定以為我是個推銷墓地的,因為據(jù)說很多到殯儀館吊唁親人的人都會遭遇到被一些推銷墓地的人死纏爛打。她起初看了我一眼,并沒有理睬我就走了。我心想既然如此,我只有跟你實話實說了,我跟上去,對大媽說:“阿姨我知道,你丈夫去世了,索道有你們的回憶,而且你丈夫喜歡穿花衣服!”顯然,最后一句是我猜的,因為小劉曾經(jīng)描述過,他在索道上看到的那個老人,穿著花衣服,拿著扇子。 聽我這么一說,那個阿姨轉(zhuǎn)過頭來,有些詫異地望著我,過了一會才問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拉著阿姨在附近的石凳上坐著,我告訴她,也許我說的這些你將很難相信,但是我還是希望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于是我告訴她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留意這索道上發(fā)生的一切,是因為我的一個委托人在索道上遇到了奇怪的無法解釋的事情。我甚至坦言告訴她,我說您丈夫愛穿花衣服,是我根據(jù)委托人的話而猜測的,我的委托人還告訴我,花衣服,米白色西褲,手里還拿著扇子。聽我說到這里,阿姨再一次哭了起來,這次哭的特別傷心,她從手提袋里拿出那雙皮鞋,說道:“還有他最愛穿的這雙皮鞋。” 聽她這么一說,我慶幸自己的猜測運氣很好,看樣子這次是碰對了人了??此薜眠@么難過,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只能等著她哭完。一會以后,她擦了擦眼淚,對我說,我想你朋友看到的就是我家老頭子,你問吧,想問什么。于是我對阿姨說,我覺得你丈夫可能還沒有離去,這樣的滯留對他的靈魂是沒有好處的,我需要尋找到他滯留下來的原因,并且?guī)е下?。阿姨說,他丈夫是大概半個月以前才去世的,就在白馬凼的這個殯儀館舉行了告別儀式,并且火化。由于走得算是比較突然,所以一直還沒來得及買墓地,于是就只能暫時先在骨灰堂存著。而且她說她暫時還走不出這種失去伴侶的陰影,這么段時間以來,每天都沉浸在痛苦里。我問阿姨,大叔是怎么去世的,她說是因為腎上腺癌。 癌癥,又是癌癥。當(dāng)我身邊有朋友或是熟人的家里有人去世,十有八九,都是癌癥。我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只發(fā)生在我的身上,還是人人都有這樣的感覺。當(dāng)罹患了癌癥,除了每天絕望的混吃等死,也有很多人選擇了積極樂觀的去面對去拼搏。盡管結(jié)局也許都是一樣,但是過程至少還是灑脫而精彩。除了覺得自己倒霉,得了不該得的病,幾乎人人都忘記了去追究一個原因,就是為什么我們會得癌癥。我曾經(jīng)看過一篇醫(yī)學(xué)論文,上面說,每個人的身體里都有潛在的癌癥細(xì)胞,至于會不會被誘發(fā)出來,除了自身的生活習(xí)慣和環(huán)境外,真的只能靠運氣。有的人一輩子不抽煙,卻死于肺癌,除了身邊人的二手煙,可怕我們的環(huán)境和空氣質(zhì)量也難逃罪責(zé),在上個世紀(jì)70年代末,鄧爺爺大手一揮說要改革開放,在我看來不過就是以往我們最為鄙夷的社會制度,而且還是它的最初階段,靠著無止境的開發(fā)和生產(chǎn),使得利益達(dá)到最大化,同時也激化了社會的矛盾,破壞了我們幾億年來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當(dāng)人們瘋狂地去追求改革帶來的利益碩果時,我們已經(jīng)開始漸漸丟棄了我們的健康。而這種方式盡管帶來了表面上的繁榮,卻給無數(shù)人也帶去了等待死亡的痛苦。非常悲哀,作為一個剛剛成為父親的人,我甚至不敢給孩子吃奶粉,于是每天無止境的熬湯弄好吃的,就期盼老婆能自己把孩子給喂飽,當(dāng)食品中的某種元素含量超過了4%的時候,在歐美就會被列為違禁物品,卻能在我們的超級市場里肆無忌憚地販賣,當(dāng)人們就此提出質(zhì)疑的時候,有關(guān)部門的回答是,這樣的東西連續(xù)吃10年才能致癌。換句話說,你盡管放心吃。我不放心,我放不下心。我身邊有太多的人因為環(huán)境空氣水源甚至食品藥品而患癌死去,我并不希望他們先去幫我占好了位置,是在等我來打麻將。當(dāng)這個阿姨告訴我自己的丈夫是因為癌癥去世的時候,我甚至覺得這個答案我似乎早就預(yù)料到了,這難道還不值得悲哀嗎? 阿姨接著告訴我,大叔的癌癥已經(jīng)查出來1年多了,這期間他們也在治療手段上盡過力,但是卻被某醫(yī)院的泌尿外科醫(yī)生告知,這病已經(jīng)無法治了,建議回家保守治療,于是臨行前還給他們開了一種名為“易瑞沙”的英國進(jìn)口抗癌藥物,并聲稱這個藥只需要付費吃上半年,半年后要是要接著吃,那就全部免費了。換句話說,開始吃這個藥的人,估計很難活過半年。而且當(dāng)時阿姨他們對醫(yī)院也是過度的信任,在吃了幾個月以后才被懂醫(yī)的朋友告知,這個藥是針對肺癌的,對腎上腺癌一點作用都沒有。阿姨告訴我,這個藥500塊一粒,一個月的藥費能夠達(dá)到1萬5。后來得知無效,也就放棄了,開始在中醫(yī)的地方廉價抓了些保護(hù)臟器的中藥,這才慢慢拖了這么長時間,否則的話,大叔早就死了。 我問阿姨,那你最近天天都提著大叔的鞋子去坐索道是為了什么呢?阿姨聽我這么問,于是告訴我,他比大叔小十多歲,他們倆的相識就是在小什字到江北城的那條索道上。早些年的時候,阿姨還是一個小小的公司職員,每天都要從江北城坐索道到朝天門附近去上班,但是自己的身體不算很好,有一天起晚了,來不及吃早飯就上了索道,于是在高空搖晃當(dāng)中,她身體開始感到不適,由于低血糖的關(guān)系,就暈倒在了上面。當(dāng)時很多人都在同一趟索道上,卻只有大叔伸出了援手,扶她起來,喂她喝水,等到她醒來,還給她買來早飯,還把她送到醫(yī)院去了。后來她很感激這個大叔,也知道這個大叔天天都在同樣的時間跟她坐同一趟索道,于是漸漸的,兩人成了朋友,接著發(fā)展成為戀人,然后結(jié)婚,卻沒有生子。我問阿姨怎么你們沒有孩子呢,阿姨搖頭不答,我心想或許這是一個她不愿提到的事情,而且和我目前經(jīng)手的事件無關(guān),也就不再追問。阿姨告訴我,老頭子生性樂觀豁達(dá),也算得上是知足常樂。雖然兩人沒有孩子,但是他們生活得還是非??鞓?,年輕時候賺的錢本來打算老了以后兩口子一起環(huán)游世界,卻沒想到大部分都成了醫(yī)藥費。阿姨還告訴我說,老頭子雖然歲數(shù)比她大了十多歲,但是整天嘻嘻哈哈的,喜歡斗氣,愛鬧,像個小孩子,有一年兩人去三亞夕陽紅的時候,看人家島服花花綠綠的好看,硬是在當(dāng)?shù)刭I了很多,回重慶以后換來換去地穿。這我才明白了為什么小劉看到的那個老頭,穿著和他歲數(shù)非常不符的花衣服。在大叔彌留的時候,阿姨也許是意識到丈夫快要不行了,于是就問他,還有什么心愿,當(dāng)時的大叔已經(jīng)在病床上非常虛弱了,虛弱到連說話都費勁。但是他還是掙扎著說出兩個字:索道。 阿姨明白了,他一生到頭來最放不下最珍愛的人還是她自己,他明白老頭子想要病好起來,再帶她去坐一坐他們最初相識的索道,那個見證了他們愛情之路的索道??墒撬麤]能等到那一天,在說完索道后的第二天,大叔就去世了。盡管有親人和朋友在場,但是當(dāng)阿姨扶著大叔的靈柩的時候,還是能夠想象得出那種孤單。時候阿姨便經(jīng)常提著大叔的鞋子,安靜地坐一趟索道,算是了卻一個大叔想要實現(xiàn),卻無法實現(xiàn)的心愿。 于是在跟阿姨的聊天過程中,我覺得我基本上搞清楚了事情。大叔出現(xiàn)在索道上,其實不是在針對小劉,可以說跟小劉幾乎完全沒有關(guān)系,大叔只是天性調(diào)皮,乘著索道已經(jīng)下班,自己一個人過癮去了,小劉只不過是運氣比較不好,恰好上了那一趟罷了。 我問阿姨,如果說這是大叔的心愿的話,我沒有辦法確認(rèn)他是否因為心愿已經(jīng)了結(jié)而選擇了自己超脫離去,我告訴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去證實一下,如果他走了也就算了,如果他還在,我希望你能夠讓他選擇安靜離開。阿姨顯然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所謂人各有命,我們每個人的生活軌跡都是不同的,這也注定了我們除了死亡的結(jié)局是一樣的以外,生活都是差異萬千的。這個阿姨應(yīng)該明白,若是單憑自己對丈夫的思念,而成為丈夫因為牽掛而不愿離開的理由,盡管殘忍,但那真是不對的。于是她沉默了許久,對我說,還是送他離開吧,流連在這里,也早晚會迷失的。你需要我怎么幫助你,我只求你送他走的時候,告訴他先去等我,我早晚還會去陪著他的。 我對阿姨說,如果這雙鞋是大叔生前最愛穿的鞋的話,我可能要借用它,然后事后,我會把鞋子燒掉。阿姨考慮了一下,最終答應(yīng)了。我們約好第二天造成請出大叔的骨灰,就在殯儀館專門燒香祭拜的十二生肖的小壩子里,給大叔送行。 第二天我們?nèi)缂s而至,在讓他們老夫妻說完心里話以后,我給大叔帶了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由于是在殯儀館,再怎么奇怪的做法,都不如那些穿著藍(lán)色鼓樂隊服裝,刻意裝出一副悲傷神情,吹一首20塊錢的人來得奇怪。完事后,我給小劉打電話,告訴了他事情的真相,他聽完以后很激動,說要拜這個阿姨做干媽,今后也能多個人關(guān)心她。我很欣慰,這孩子雖然酒量和膽量都不怎么的,但起碼是個很好的人。 從白馬凼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我問阿姨家住在那里我送她回去,上車后她沉默半晌,對我說: “還是送我到小什字吧?!?/br> 2011年,嘉陵江索道,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