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不能送早也不能送遲，過早會讓事情暴露，過晚會起不到作用?！?/br>
    “放心，我比你懂這些。”傅讓輕笑：“送信容易壞事，我這些日子會選幾個得力的人，讓他們親自走一趟的?！?/br>
    “算算時日，他們?nèi)攵俺霭l(fā)，差不多可以趕在五六月將話帶到云南?！?/br>
    “這樣更好。”亦失哈頷首，然后松了一口氣：“話帶到了，我的事情也就做完了，明日還得返回吉林，不然容易壞事?！?/br>
    “好！”傅讓沒有久留亦失哈，畢竟他這里實際上也不安全。

    渤海還有遍地女真話作為甄別錦衣衛(wèi)的手段，可遼南四州可沒有這種手段。

    加上傅讓他自己又是流官，才到遼南四州不久，因此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身邊人有沒有錦衣衛(wèi)。

    亦失哈交代了事情，早走早好，待久了恐怕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想到這里，傅讓也起身準備為亦失哈安排住所，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衙門外響起。

    亦失哈連忙起身躲到了角落，傅讓也端正了自己，拿起一本書充作掩飾。

    不多時，一名指揮使帶著幾名千戶官焦急著走進了衙門內(nèi)。

    “什么事，慌慌張張的?！备底尲傺b生氣，皺眉質(zhì)問眾人，卻不想那指揮使快步走到了傅讓身旁，聲音之中帶著幾分惶恐。

    “僉事，北平那邊傳來消息，燕王殿下瘋了……”

    《明太宗實錄》：“八月初，王內(nèi)自危，佯狂稱疾。”

    第217章 名利皆要

    “殿下！殿下您不能吃啊，這東西已經(jīng)壞了！”“快來人啊！殿下在這里??！”

    八月尾巴，北平城內(nèi)的一條街道上充斥著阻攔的百姓。

    他們攔著一個衣裳質(zhì)地昂貴卻十分臟亂的健壯男人，不讓他往嘴里塞掉在地上的餅子。

    這個人，便是當今的諸藩之長，朱高煦的父親，燕王朱棣。

    眼下的他披頭散發(fā)，臉上憨憨笑著，因為力氣大，許多北平百姓想要攔著他都攔不下。

    一些百姓看著他，難受的哭了出來。

    誠然，藩王是不用管封地政事的，燕府也是如此。

    不過朱棣這個人每次北征歸來，都會將俘獲的牛羊發(fā)放給百姓養(yǎng)殖，待三年后歸還牲畜倍數(shù)的幼崽就可以。

    除此之外，地方上籌建橋梁道路時，燕王府也會適當?shù)某鲆恍╁X糧，這讓許多百姓都十分尊敬他。

    早年間有人因為不會養(yǎng)牛而將牛養(yǎng)死，北平的官員要求按照律法來處置那人，朱棣卻笑呵呵的揭過，還親手教導那人如何養(yǎng)牛，如何耕種。

    這些事情，都讓朱棣在北平、大寧一帶的名聲極好。

    可就是這樣的賢王，如今卻因為聽到了自己親兄弟被廢庶人的消息而患上了狂疾，這讓許多人都十分心痛。

    “這樣子，不像是裝的……”

    街道的一處茶樓中，兩名看上去像農(nóng)民的農(nóng)夫低聲交談，另一人搖搖頭：“還是得看看，古往今來裝瘋的人可不少，沒徹底確定前，先不要往南邊傳回消息?！?/br>
    “也好?！绷硪蝗它c頭，紛紛觀察起了正在失心瘋的朱棣。

    只是他們沒看多久，燕府的護衛(wèi)便出現(xiàn)在了街道，丘福親自動手，帶著三五人將朱棣抱上了車。

    上車后，朱棣還不斷敲打馬車，顯然十分慌張。

    不多時，馬車在燕府護衛(wèi)的拱衛(wèi)下返回燕府，一路上許多百姓都看到了馬車被從內(nèi)而外敲打的情況。

    對此，許多百姓只能低頭嘆氣，顯然燕王患上狂疾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了北平城，而城中百姓對其多以同情。

    目送馬車離去，百姓們也先后忙碌起了自己的事情。

    只是茶余飯后中，他們都會有意無意的提起朝廷的新政，以及被‘迫害’的朱棣。

    然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返回了燕王府的朱棣繼續(xù)表演著，徐氏也十分配合他，啜泣著當著王府屬官、奴婢們的面，讓人將朱棣關(guān)在了存心殿內(nèi)，并且讓人釘上了門窗，防止他逃跑，只留下了一扇可以送食物和水的小窗戶。

    關(guān)在殿內(nèi)的朱棣也不安分，打砸與亂吼亂叫的聲音絡繹不絕，持續(xù)多日，讓人心生煩躁。

    漸漸地，府中屬官與奴婢也開始對這位曾經(jīng)賢明的燕王殿下感到嫌棄，存心殿也成為了眾人厭煩的地方。

    但凡有人經(jīng)過存心殿，殿內(nèi)就會響起瘋狂拍打門窗的聲音，以及朱棣的謾罵聲。

    因此，除了特定送飯的時間，便再也沒有人前來探望朱棣。

    燕王徹底瘋了的消息，也隨著時間開始傳播。

    許多藩王得知他的遭遇，心里對于朝廷的削藩之舉便更無能為力了。

    諸藩之長，擁有最多兵權(quán)的朱棣都瘋了，那他們自然很難與朝廷談判了。

    到了最后，他們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不要是非不分，不要為了削藩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只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對于眼下的朝廷來說，無異于幻想……

    “北平三都司衙門奏報，言燕王殿下患了狂疾，如今已然發(fā)病月余?！?/br>
    京城武英殿內(nèi)，齊泰對著坐在金臺上處理奏疏的朱允炆闡述著燕府的情況，聽到消息的朱允炆也放下了手中朱筆，抬頭看向了面前幾人。

    除了齊泰，黃子澄、方孝孺、暴昭等人也都在殿內(nèi)。

    不僅他們，殿內(nèi)還出現(xiàn)了許多生面孔，而這些人都是朱允炆替換上來的六部尚書們。

    這其中，除了戶部的郁新因為重要性而不可替代，其余尚書基本都遭到了替換。

    哪怕就是朱元璋生前倚重的郁新，朱允炆也派了治浙良臣的王鈍隨他學習。

    當然，名義上是學習，實際上就是讓王鈍接手戶部。

    郁新對此十分清楚，所以在廟堂之上，他從洪武年間的直言，變成了現(xiàn)在的一言不發(fā)。

    “燕王的狂疾，你們覺得是真是假？”

    朱允炆看了那么多史書，自然知道不少jian臣裝病來疑惑君王的事情，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司馬懿裝病去欺騙曹芳和曹爽。

    “按照燕王府長史葛誠的奏疏，燕王確實患了狂疾，并且被關(guān)在了燕府存心殿中，每日除了燕王妃會帶食物去哄他食用外，其它時候都無人探望他?！?/br>
    齊泰如實轉(zhuǎn)告朱允炆，殿內(nèi)群臣聞言也議論紛紛。

    說到底，朱棣不似朱棡與朱樉那樣公然與朱允炆做對過，也沒有像朱橚那樣私下聯(lián)系勛臣，更沒有其它一些藩王那樣的不法暴行。

    對于朝廷而言，他這個人只有功而無過，因此他現(xiàn)在的下場，不免讓許多人惋惜。

    朱允炆瞧著這群人的惋惜，心里有些煩躁，但表面上還是假裝哀傷：“朕只是想要對付一些不法的藩王，讓他們識王道，曉律法而不犯罷了，卻不想居然刺激到了四叔，致使四叔患上狂疾，朕……朕真是愧對先皇！”

    說著說著，他居然漸漸啜泣起來。

    見他如此，群臣之中的戶部侍郎卓敬也斬出上疏道：“陛下仁愛親友，但古往今來臣子裝病瞞騙君王之事并不少見，為了以防萬一，不如將燕王徙封至南昌，以此好好養(yǎng)病如何？”

    “這……”朱允炆遲疑，隱晦看了一眼殿內(nèi)群臣的表情，在發(fā)現(xiàn)他們大多對卓敬發(fā)言不滿后，他這才搖頭啜泣道：“燕王與朕最親，與朕骨rou至親，如何能夠繼續(xù)懷疑他？”

    朱允炆婉言拒絕，順帶還關(guān)心道：“可召燕府長史葛誠南下京城，朕要親口詢問四叔病情如何，若是嚴重，必要遣太醫(yī)去診治，絕不能讓四叔這樣有功于朝廷的賢王不治?！?/br>
    “陛下圣明……”

    殿內(nèi)群臣都看出了朱允炆的真實想法，但面子上還是得陪他演好這出戲。

    朱允炆見狀也擺擺衣袖，示意群臣退下。

    見狀，群臣紛紛唱禮退下，唯有黃子澄、齊泰與方孝孺、暴昭四人留在了殿內(nèi)。

    在群臣離去后，齊泰便率先發(fā)言：“陛下，如今不管燕王是否裝病，都應該調(diào)換三都司將領(lǐng)，瓦解燕王在三都司的勢力，同時派人接手燕府的燕山三護衛(wèi)?！?/br>
    “這……”朱允炆才在群臣面前演完叔侄和睦的戲碼，這會兒齊泰便要讓他對朱棣動手，愛護面子的朱允炆還是有些抹不開臉面，因此將目光投向了黃子澄，希望他能為自己回絕齊泰。

    黃子澄也不愧是朱允炆的老師，感受到朱允炆的目光后，他便連忙站出來回絕道：“燕王無過，且如今又患上狂疾，若是眼下動手，難免會被群臣詬病?！?/br>
    “陛下，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錯過就很難遇上了?！饼R泰沒有理會黃子澄，顯然二人因為政見不合而鬧掰了。

    “方先生如何看待？”朱允炆將目光投向了方孝孺，方孝孺卻搖頭道：“君王當行堂堂正正之道，如何能趁人之危？”

    方孝孺的話氣得齊泰想要罵出口，但不等他開口，朱允炆便頷首道：“二位先生說的都不錯，燕王畢竟對朝廷有功，況且齊藩還未削，理應對齊藩先手才對?！?/br>
    “陛下！”齊泰十分著急，可朱允炆卻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了。

    無奈，齊泰只能忍氣吞聲，而黃子澄也開口道：“陛下，齊王需要削，但眼下燕王的羽翼還未剪除，可以先剪除燕王羽翼，再動手齊王來試探燕王病情?！?/br>
    “先生的意思是……”朱允炆遲疑開口，黃子澄也不假思索道：“理應先對渤?？ね鮿邮?。”

    “臣附議！”齊泰一聽到黃子澄要對朱高煦動手，與黃子澄政見不合的他，此刻倒是贊同了起來。

    “渤?？ね踯姽ψ吭?，又有吉林衛(wèi)麾下一萬六千兵卒，實力不下于一些強藩，且他的舊部多散布在大寧、北平及遼東等地，一旦渤海有異動，這些人恐怕會危及三都司?！?/br>
    黃子澄闡述著自己的看法，并繼續(xù)說道：“臣以為，可將渤?？ね醯呐f部盡數(shù)調(diào)往兩廣、四川及云南等偏遠之地。”

    “除此之外，臣記得遼東總兵官楊文也是受渤?？ね跖e薦才得以統(tǒng)領(lǐng)平倭一事，因此也當將他調(diào)往南邊。”

    黃子澄說完，齊泰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可調(diào)楊文與渤海郡王舊部前往廣西改土歸流。”

    “可！”聽到要對付朱高煦，朱允炆便來了精神。

    當年朱高煦未入武英殿前，朱允炆獨攬朱元璋寵愛，可他入了武英殿后，朱元璋對他的栽培是rou眼可見的提高，故而冷落了朱允炆。

    這件事情，朱允炆記了多年，監(jiān)國時也常常為難渤海。

    即位以來，他便想著要收拾朱高煦，只是因為黃子澄的建議而暫時擱置。

    如今機會來了，他自然不會放過。

    “渤海那邊，何時可以動手？”

    朱允炆直白的詢問四人，其中齊泰不假思索的建議道：“渤海人丁多而糧寡，且冬期長，極其耗糧?！?/br>
    “若是能拖到明年開春后對渤海動手削藩，那即便渤?？ね跤行淖鱽y，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br>
    “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燕王是否是裝病?！?/br>
    “若是裝病，那一旦朝廷對渤海動手削藩，燕王必然會有所反應。”

    齊泰說出自己的顧慮，可這個時候方孝孺卻道：“不如將燕世子與三子放回北平，利用他們來牽制燕王。”“不可！”聽到方孝孺這儒生的話，齊泰斬釘截鐵道：“燕世子有才，放他歸去便是放虎歸山?！?/br>
    “這倒是可以試一試……”朱允炆的態(tài)度令人疑惑，可他自己卻解答道：“高熾與高煦不同，高熾尊禮制而識王道，為人仁善，不似高煦那樣性情狡黠?！?/br>
    “況且，眼下二子強、長子弱，放他回去確實可以牽制四叔對高煦的寵愛?！?/br>
    “陛下，臣還是覺得不妥。”齊泰執(zhí)拗的勸諫朱允炆：“若放回二人，燕王則無后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