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節(jié)
“如今是洪熙二十三年,大明朝立國七十三年。” “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瞬間便過去七十三年了,而朕如今也六十歲了?!?/br> 朱高煦雙手放在腰間,目光掃視眾人,口中卻唏噓: “昔年太祖高皇帝年邁時,鬧出了南北榜案?!?/br> “如今朕已經(jīng)年邁,朕倒是想知道,你們是如何看待南北榜案的……” “陛下!”群臣聞言,紛紛惶恐跪在地上,唯有王回等為數(shù)不多的人站著。 “你們跪下,是心里想過嗎?” 朱高煦饒有興致,語氣由唏噓轉(zhuǎn)為調(diào)侃。 只是不等群臣開口,朱高煦便將話題略過,轉(zhuǎn)而繼續(xù)道: “朕只是說笑罷了,你們又何必如此驚慌呢?!?/br> 他這般說著,可群臣不驚慌不行。 永樂洪熙四十年時間,被流放的臣子足以十萬計,連帶其親眷,恐百萬而難計數(shù)。 洪熙年間,他們每日如履薄冰,過得謹小慎微。 可再多小心,也架不住皇帝年邁發(fā)瘋一場。 這位皇帝如果要對他們動手,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眼看如今即將來到那幾千萬國債的還款日子,他們許多人都擔驚受怕起來。 他們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再興大案,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倒下。 他們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對站在他們頭頂?shù)倪@位皇帝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面對他們,朱高煦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甲胄。 “這甲胄沉重,好似這天下一般?!?/br> “好在朕身子健朗,并不會因為這點份量就趴下?!?/br> 話音落下,朱高煦輕笑幾聲,意味深長的掃視了群臣,隨后轉(zhuǎn)身離去。 朱祁鉞見狀跟了上去,朱瞻壑則是沒有跟上,而是對鴻臚寺卿示意。 “退朝!” 唱禮聲傳出,群臣紛紛呼出一口氣,不知不覺中早已汗流浹背。 “陛下千秋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唱禮聲傳得很遠,許多大臣先后起身,可身形搖搖晃晃,顯然被嚇得不輕。 這些被嚇到的臣子還在慶幸自己沒事,殊不知角落里一名錦衣衛(wèi)已經(jīng)將這些慶幸的官員姓名紛紛記下。 “爺爺,您剛才樣子太威武了!” 朱祁鉞屁顛屁顛跟著朱高煦,朱高煦則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不能慣著他們,也不要要求他們少吃多干,別用圣人標準要求他們?!?/br> “家國天下四個字,能做到的人終歸是少數(shù),更多人都是軟骨頭?!?/br> “軟骨頭能用,但也需要警惕,家國大義可用,卻不可偏信。” “槍聲沒有響起前,誰都能夸夸其談,可槍聲響起后,真敢站出來的人又有多少?” 朱高煦搖了搖頭,朱祁鉞則是認可道:“俺明白這些?!?/br> “這些個老蠻子也就是看您在,他們才如此老實。” “如果有一天您不在了,他們定然來欺負俺爹和俺!” 朱祁鉞憤恨說著,朱高煦卻看向他:“若是他們欺負你,你又該如何?” “俺可不好欺負。”朱祁鉞咧嘴一笑,朱高煦聞言爽朗笑出聲來:“好好好……” “你怎么個不好欺負?”朱高煦詢問朱祁鉞,朱祁鉞卻看了看四周,小聲道:“俺有兩條腿,還有兩個拳頭,最重要的是,俺的這里還沒壞。” 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頭,同時笑著說道:“俺知道,爺爺您還給俺和俺爹準備了一條腿,那腿厚實,饒是俺兩條腿斷了,也能靠那一條腿繼續(xù)向前走?!?/br> 朱高煦聞言輕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爺爺給你留的這條腿若是吃完了,那就真的沒辦法了?!?/br> “不會的?!敝炱钽X扶著朱高煦坐上步輿,隨后笑道:“俺也會養(yǎng)它,養(yǎng)著給兒孫用?!?/br> “若是用完了,那便是兒孫不爭氣,俺到時候都死了,管那么多作甚!” 朱祁鉞豁達開口,朱高煦瞧著他,倒是不由得想起了老頭子。 “你啊……比起我,倒是更像你太爺爺?!?/br> “嘿嘿……”朱祁鉞笑道:“俺只要像你們其中一位就行,那就足夠坐大位置了。” “大位置可不好坐,趁現(xiàn)在你爹還能坐著,你可以出去看看。” 朱高煦靠在椅子上,輕笑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被一件事物吸引,朱祁鉞順著看去,只瞧見了好大個太陽在天空懸掛。 “爺爺,今日這太陽好大。” “嗯,是挺大的,以后可能還會更大。” “反正不能變小,您說是吧?!?/br> “是大是小全看你了……” 爺孫說說笑笑,身影也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了宮道盡頭。 第581章 日落西斜 “嗚嗚——”清晨,當碼頭響起汽笛聲,一艘艘軍艦緩緩駛?cè)敫劭凇?/br> 隨著天色漸亮,獵獵作響的港口旌旗昭示了此地何屬。 高掛“天津港”的石牌坊格外惹人注目,作為大明朝前五大港口,天津港向來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然而當海風吹散濃霧,陰沉的天色下,卻是無數(shù)披戴著白布的百姓。 他們此刻臉上悲戚之色不少,盡管還在港口討著生活,但卻有許許多多的人哭紅腫了眼睛。 軍艦上,幾道身影先后走下船梯,望著眼前一幕,神態(tài)各異。 他們皆穿著親王素服,頭戴翼善冠,最大的四十多,最年輕的僅有二十出頭。 “回來了……” 長嘆一聲,年紀最大的那人抬頭看向了一面旌旗。 白色的旌旗上,隨風搖擺著【洪熙二十八年九月初九】一行字。 時光如梭,時間一晃便是五年過去。 可對于朱瞻圻來說,他卻離開大明朝十余年了。 盡管他將靖海府經(jīng)營得很好,可靖海府的官員始終不是他的人,只有兩個護衛(wèi)屬于他。 他很不甘心,可他也清楚,僅憑兩個護衛(wèi)的他是鬧不出什么風波的。 因為皇帝是他父親,而非建文,而他也沒有他爺爺和他父親的手段。 只可惜,饒是如此強悍之人,卻還是免不了生老病死,化作塵土…… 洪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洪熙皇帝朱高煦駕崩乾清宮養(yǎng)心殿內(nèi),享年六十五。 比起太祖高皇帝的七十一,太宗文皇帝的七十五,朱高煦明明擁有更好的身體,卻并未擁有漫長的壽數(shù)。 距離皇帝駕崩已經(jīng)過去兩個月,天下藩王、屬國、重臣盡數(shù)入京吊唁,同時瞻仰新帝登基。 “走吧,我們來的最晚,現(xiàn)在只能去天壽山了?!?/br> 朱瞻圻開口,其余幾名藩王紛紛點頭。 與朱瞻圻一樣,他們都是被冊封到東洲、北洲就藩的藩王。 他們一共十一人,無一例外都是朱高煦的子嗣。 如今北洲東海岸有五王,東洲東海岸有六王,他們分別受到北洲宣慰司和東洲宣慰司節(jié)制,只有統(tǒng)領(lǐng)護衛(wèi)和王府的權(quán)力。 在朱瞻圻的帶領(lǐng)下,他們在海軍派遣的護衛(wèi)護送下登上了天津港的火車。 盡管時間過去十余年之久,但大明的改變卻并沒有大到朱瞻圻認不出的情況。 時間一點點過去,在他們的注視下,火車外的景色不斷倒退。 從天津到昌平三百余里,不過火車隨著火車技術(shù)不斷進步,如今的火車即便滿載都能跑出每個時辰六十里的速度,更不用提他們所乘坐的快線了。 只拉拽一個車廂的情況下,火車只用了兩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便將他們送抵了昌平。 毫無疑問他們來的有些晚了,因為此時的天壽山外已經(jīng)被數(shù)萬兵馬團團包圍。 朱瞻圻掃視著這些軍人,他們的甲胄越來越少,如今僅僅保留胸甲和裙甲。 這些重量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會超過十五斤。 少了五斤的負重,這對士兵的體能要求下降了不少。 他們背負的依舊是燧發(fā)槍,不過朱瞻圻并不會認為這就是大明現(xiàn)在最高的軍工科技。 他去過太學,知道里面有什么,也在努力追趕。 盡管他手下的人才很少,但有志者事竟成。 哪怕在自己這一代看不到那一天,可日后終究會有機會。 “諸位叔叔,俺爹已經(jīng)在上面等著你們了。” 熟悉又帶有幾分陌生的聲音響起,朱瞻圻的目光被其吸引。 他斜視過去,卻發(fā)現(xiàn)不遠處正作揖走來一個與自己一般高大的健壯青年。 他長相濃眉大眼,高鼻長臉,皮膚黢黑,可眼睛卻透露幾分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