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真正的心愿
“雪諾……這是一條北境的私生美人魚?”說話的人中等個頭,有一把灰白色的鐵氈似的胡須。 阿波羅妮婭沒回答,她在觀察,她知道這是夢境,但不清楚這是誰的夢。 濕漉漉的黑發(fā)中間,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眸在人群間謹(jǐn)慎地流轉(zhuǎn),做夢的人是剛剛在說話的人?一身紅袍的梅麗珊卓夫人,還是……為她蓋上披風(fēng)的、被稱作史坦尼斯大人的男人。 史坦尼斯注意到她的視線,別開臉,“戴佛斯爵士,去給她安排一個房間,弄一個水缸?!?/br> 說她是北境私生人魚的爵士領(lǐng)命離開了。 史坦尼斯重新看向她,“既然你有腿,那你應(yīng)該會用吧?!?/br> 他的話語似乎不帶絲毫感情。阿波羅妮婭立即站起來走了兩步。 “很好,”史坦尼斯說完這話后愣了下,像是訝異自己竟然會為了“會走路”這回事給出夸獎。他的臉色沉了下去,掃視著周圍仍然盯著阿波羅妮婭的手下們,嚴(yán)肅道,“回到你們的崗位上去?!?/br> 周圍的人迅速散開,只除了紅袍女人。 “包括你,梅麗珊卓。” 她收起了視線,“遵命,大人?!?/br> 現(xiàn)在阿波羅妮婭確定這個夢的主人就是史坦尼斯了。 沒人愿意在自己的夢里還被人呼來揮去的吧。她推測。 她仔細(xì)地觀察著他盔甲上的鹿圖騰,確認(rèn)沒有看走眼后,開口道,“您是拜拉席恩家族的人嗎?大人?!?/br> 史坦尼斯沉默了。就在阿波羅妮婭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戴佛斯爵士以快得出奇的速度回來,并說道—— “站在你面前的是當(dāng)今國王勞勃·拜拉席恩一世的二弟,龍石島公爵,國王之手以及風(fēng)息堡公爵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br> “我現(xiàn)在還不是國王之手和風(fēng)息堡公爵?!笔诽鼓崴箓?cè)頭糾正道。 戴佛斯說,“等您回到君臨后就是了。任命您為國王之手,并將風(fēng)息堡的控制權(quán)歸還與您,是我們的勞勃國王做過的最正確的決策?!?/br> 一絲笑容劃過那張細(xì)薄而緊繃的嘴唇,很快消失不見?!八皇亲隽怂缭撟龅氖虑??!笔诽鼓崴拐f,然后像是注意到阿波羅妮婭在觀察他,他的眉頭一皺,“你一條人魚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因?yàn)槲覊焊皇侨唆~。而這不過是你的夢。阿波羅妮婭想。 可話到嘴邊她突然又不想說了,她暫時還不想離開夢境。 “我……我觀察您已久,大人。”她撒謊道。 史坦尼斯公爵瞇起眼睛,在一雙濃眉下,他的眼睛就像兩道傷口,“你有什么目的?”他逼問。 這一瞬間數(shù)種回復(fù)劃過阿波羅妮婭腦海,她的靈光閃出最瘋狂的那個,“因?yàn)槲摇瓋A心與您?!?/br> …… 臨冬城堡的巨石迷宮深處,傳來一聲聲狼嚎。嚎叫聲在堡壘間懸蕩,如同一面哀悼的旗幟。 雖然圖書館里溫暖舒適,提利昂聽了卻不禁從書堆里抬首,顫抖起來。他想起上回這樣抬頭時看到的畫面,他得承認(rèn)那一眼給他心靈的震撼是巨大的,盡管沒有被賦予這影響的人察覺。 那個女孩,提利昂認(rèn)為是他所見過的最可愛的人之一。那雙含羞怕人的美目宛若幼鹿,在她驚詫地瞥視開口的他時,一道淡淡的紅暈涌上了面頰,猶如印在銀鏡里的一朵玫瑰花。不過她接下來的神情和言語證明了她是個史塔克,也許沒有姓氏,但仍舊是狼群中的一份子。然后她的美,這種真正的美到了聰明相面前就消失了,打個不恰當(dāng)?shù)谋确?,他的王后老姐,面容上的“西境之光”在“聰明”地“思考”時,就成了只猙獰可怕的母獅子。 好了,該去和他老姐老哥共進(jìn)早餐了。 提利昂從凳子上跳下,費(fèi)力走下藏書塔,校場里傳來他的王太子外甥乖戾的嗓音,“我聽說那史塔克私生女也從樓梯上摔下去了,這冷得鬼都要爬出來的地方是不是受詛咒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鄙hI·克里岡粗聲粗氣地說。 “早知道她回來也會摔死,我就不讓你加入營救隊(duì)伍了,真浪費(fèi)時間。還不如讓她被那個野人王抓去算了?!?/br> 提利昂跳過最后一級樓梯,下到場子,“好外甥,你可以做得更好,假如你在‘浪費(fèi)時間’的判斷像你這會兒少有的、對死亡的重視那樣稍稍動一動腦筋的話?!?/br> “嘰里咕嚕的說什么呢?”喬弗里皺起眉頭,臉也紅了。 “還好我也沒對你報(bào)多大希望”。提利昂抬起一對短腿離開了。 客房的早餐室里擺了一桌冰冷而了無生氣的餐點(diǎn),他的老哥、老姐和公主王子們坐在一起,低聲交頭接耳。 “勞勃還沒起床?”提利昂問,在餐桌前坐下。 瑟曦的臉色一瞬間陰沉下去,“他根本沒睡,整晚和史塔克大人待在那私生女的房間,難過得心都快碎了。發(fā)揚(yáng)風(fēng)格救回來的美麗少女,最終還是難逃一劫。真是個悲劇?!?/br> “你的口氣聽起來似乎不這么認(rèn)為哦——”提利昂挑了挑眉。 這時托曼王子開口問,“舅舅,你知道阿波羅妮婭小姐現(xiàn)在怎么樣了嗎?” “我真希望她沒有大礙?!睆浫靼T著嘴難過道。 “還是有好心腸的小乖乖的,”提利昂揉了揉兩個小家伙的腦袋,“學(xué)士說她的情況很怪。摔得不重。沒傷到要害,但就是醒不來?!?/br> “那真是咄咄怪事?!闭材凡迤鹨黄喔珱]有吃。 瑟曦的雙眼燃起綠火,“你關(guān)心她?” 像是完全料不到j(luò)iejie的怒火,詹姆萬分吃驚,詫笑出聲…… 見此,提利昂加快了吃早飯的速度。他相信,要是給他這位“善良寬容”的jiejie一個機(jī)會,那女孩的處境能比直接摔死可憐十倍。 …… 阿波羅妮婭猛地驚醒。 她回憶著夢境的最后時刻——史坦尼斯臉上流露出長時間的驚詫,有一瞬間她很有把握他會相信,然而,他卻在最后一秒緊繃了面孔,斥聲“海妖的謊言”。 像是連續(xù)奔跑了叁五里格,她的心臟砰砰直跳,嗓子又疼又干。 她發(fā)出沙啞的呻吟。 “阿波羅妮婭?”身旁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你醒了嗎?” “謝天謝地!我就知道你們史塔克家的人命都很硬!”激動的嗓音響起,那聲音努力顯得開懷而不是戰(zhàn)栗。 而躺在床上的阿波羅妮婭花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轉(zhuǎn)過眼睛,看著父親憔悴的面容上顯出慶幸,回想起了入夢前發(fā)生的一切。她感覺很難受,夢境太過真實(shí),現(xiàn)實(shí)卻更是復(fù)雜。她蒼白的面容上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父親,陛下……”聾人也能聽出她的聲音虛弱。 “不用急著說話,好好休息……”奈德伸手撫開她額頭上的碎發(fā)。 她感受到父親手心粗糙的溫度,這一刻仿佛跟某個遙遠(yuǎn)的過去的時候吻合了。 只是那個撫摸她額頭的手掌更柔軟。 那是她唯一感受到母愛的時刻。凱特琳夫人坐在她床邊,向七神祈禱,“諸神,讓她活下去吧……讓她活下去……我會愛她,我會成為她的母親。我愿意讓她擁有史塔克的姓氏,讓她成為我們的一員……” 很顯然,后來她失約了,凱特琳夫人沒有成為她的母親,像愛珊莎、艾莉亞那樣愛她,也沒有為她正名、接受她的存在,甚至比以往更厭惡她。 可那虛幻得勝過夢境的現(xiàn)實(shí)片刻,語言仿佛真有魔力,注入她被病痛折磨的身體。她熬過了長夜。 “請不要為了我和夫人爭吵,父親……”阿波羅妮婭垂下眼眸,用睫毛的陰影遮蓋它,仍然堅(jiān)持說著,“讓我繼續(xù)做一個雪諾吧。真的,我發(fā)現(xiàn)這才是我真正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