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阿波羅妮婭醒來，整個人神清氣爽，仿佛第一次活過來那樣精力滿滿而又心情愉悅。

    她帶著嘴角的甜蜜笑容，快速地回憶了一遍昨晚發(fā)生的事情。布林登爵士非但沒有因為她在神木林的無禮而責怪她，反而夸贊她可愛。然后更甜蜜的事情發(fā)生了，他提出親自護送她回房間，從靶場到城堡再到房間的路上，他沒有提任何令她難過沮喪的事情，而是關心起了她在奔流城的生活是否適應、飯菜是否合口味、日用品有沒有缺少的。他指出她并沒有女仆，也沒有侍從。在布林登爵士陪同的情況下，阿波羅妮婭已經(jīng)感覺到別無所求，但又隱隱覺得一味推拒也會顯得疏離，這可是她萬萬不能給布林登爵士留下的印象??！而且她回想，當珍妮、貝絲和珊莎向她們的父親撒嬌時，他們總會滿足女兒們的要求，并且對她們更加寵愛。于是阿波羅妮婭提出，想要跟他學習箭術。布林登謙遜地同意了下來，并約定在今天早飯后開始。

    這一切將產(chǎn)生什么后果，她不知道，甚至連想也沒有想過。她覺得她以前所浪費和分散的精力現(xiàn)在都集中在一點，并因此感覺到幸福。她只知道昨晚上她沒有一逃再逃，沒有左顧右盼，她沖下樓去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說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阿波羅妮婭穿好衣服、洗漱過后，又翻出柜子里的梳子，把一頭黑發(fā)仔仔細細地梳好，扎成三股辮垂在腦后，用口水沾濕指尖，捋順額角碎發(fā)。

    當她走進早餐廳時，里面一半的席位已經(jīng)坐上了人。阿波羅妮婭第一眼就捕捉到他的身影，從人群中認出他來，就像從吵鬧的公雞中認出雄鷹那樣容易。在白日的明亮光線下，他的體格看起來更高大強壯，肩膀更加寬闊，燕麥碗在他的手掌里就像一個小玩具。她站在門口望著他，而他很快以點頭致意給她回應。

    要不是布林登身邊坐滿了她不熟悉的人，她可能會直接走向他的。當她拐向對側的羅柏時，她被自己那個可能的大膽念頭嚇了一跳。

    “早，大哥——”阿波羅妮婭朝羅柏打招呼，懷疑那輕快的嗓音不會是自己發(fā)出來的。他亮起來的藍眼睛和招呼聲顯然都十分歡迎她的到來。

    “我很高興看到你心情似乎……”羅柏有些遲疑地緩慢詢問，顯然是想到了昨天她和席恩鬧的不愉快，“不錯——”他的聲音落了下來，因為他突然發(fā)覺自己以前沒有領會阿波羅妮婭的全部魅力。

    她那雙泛著新的精神美的紫羅蘭色眸光，一捕捉到長桌中央那鍋燕麥湯，便欣喜而富有生機活力地撩起左腿。馬褲包裹的膝蓋抵在木椅，那雙手靈動的指頭，一個個分開在粗糲的桌板上，撐住敏捷而前傾的身體，但這只短暫的一瞬，她很快憑腿部和腰腹發(fā)力維持住姿勢，空出手浮動著挑選桌上的陶碗，很快挑中一個干凈的。

    與此同時，同父異母的meimei轉過臉來，編成辮子的黑發(fā)在另一側垂落，半繞著纖瘦如一株睡蓮般的脖頸。她微抿了抿笑盈盈的嘴唇，“是的-~”尾音不自覺地上揚。

    當她坐進長椅里吃早餐時，羅柏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阿波羅妮婭是在回答他先前的問候，因為他興奮得簡直連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記住網(wǎng)站不丟失：h ehu an2.

    為了恢復心緒，他伸手去拿水杯，卻察覺令他十分不快的狀況。盯著他meimei看的家伙太多了。噢，這是當然，他想。因為人們都有眼睛。但羅柏還是感覺到憤懣不平，就像一個口渴得要命的人，找到一灣比預想中更加清冽甘甜的泉水，自己還沒喝夠，轉過身卻發(fā)現(xiàn)有一群同樣饑渴的野獸想把水攪渾。

    這時候，羅柏再返回去觀察阿波羅妮婭嘴唇上幸福和興奮的微笑弧度，以及她那反常的輕盈舉動時，眼光不由自主地變化了。是誰使得meimei這樣愉悅呀？他快速地觀察了一圈，沒有找出那可能使meimei如此高興、所以惹他不快的家伙。

    “席恩還好嗎，”阿波羅妮婭小聲問，“你覺得他會因為昨天的事情記恨我嗎？”

    羅柏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就他了解的信息來說很容易回答，但他還是花了時間謹慎措辭，“他當然不會因為你當眾把他的嘴打成烤腸而愛你。他接受治療的時候，表現(xiàn)得很生氣，如果我沒聽錯，他說了幾句要報復你的話。嗯……但他嘴上說的和心里想的不是一回事，這你知道吧？阿波羅妮婭?！?/br>
    “我不知道，”阿波羅妮婭喝了一口燕麥奶，“席恩會報復我的。我得小心他，”她放下碗，坐得更靠近了她哥哥一點兒，還用那雙有力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臂，“要是席恩有什么計劃，你能做我的臥底提前跟我說嗎？”

    羅柏一點兒也想不到席恩到底是個什么人了。他立即滿口答應下來。

    席恩·葛雷喬伊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對著室內模糊的銅鏡，挖了一勺藥泥，小心翼翼地觸碰破裂的嘴唇和青紫的臉頰，那里電流般傳來一陣鈍痛。他痛得深呼吸起來，結果牽扯到下顎和臉頰更是疼痛難忍。

    “該死的私生婊子！”席恩嘶啞地咒罵著，回憶起昨天恥辱的場面，他，鐵群島的王子，巴隆·葛雷喬伊的兒子，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史塔克的私生女打翻了。周圍壓抑的吸氣聲和嘲諷的竊笑，在席恩的耳蝸里回蕩不絕。

    他不敢去早餐廳。光是想象那些投向他的目光——憐憫的、嘲弄的、幸災樂禍的——就讓他胃里翻江倒海，食欲全無。那些北方人和南方的騎士一定全在議論他。席恩非常確定地認為。

    百無聊賴和無處發(fā)泄的怒火驅使他走到窗邊。奔流城清晨的陽光本是明媚的，落在他眼里卻嫌刺目。他的視線隨意地掠過環(huán)繞城堡的河流，庭院，最終定格在側方稍遠處的靶場。

    然后，他看到了。

    阿波羅妮婭·雪諾，那個造成他慘狀的罪魁禍首。那個前幾天還軟弱窩囊的受氣包，此刻正站在靶場上，身姿挺拔，臉上洋溢著一種他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正在生長的自信。而帶給她這新面貌的家伙……他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布林登·徒利？凱特琳夫人的叔叔，奔流城大捷的頭等功臣“黑魚”？

    席恩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看起來在跟他請教箭術。可是他們之間的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席恩自認為了解阿波羅妮婭，她不是一個會主動靠近別人的人，那就只能是……席恩目光噴火地看到，布林登走近她，微微附身，以成年男性的身軀接近她，一手似乎虛扶在她握弓的手臂下方，另一只手可能是在調整她拉弦的手指姿勢。他瞇起眼睛，雖然沒有清楚地看到卻猜出他在跟她說些什么，可能是指導，而雪諾仿佛只在專注地側耳傾聽似的，嘴角放蕩地微微揚起，暗示她接受到了他的意思。

    這老雜魚和小婊子！

    他在這里忍痛受苦，而他們兩個卻假借弓箭調情？

    席恩的視線死死地釘在靶場上那對身影上，主要是那個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間的少女，她的身體曲線和漂亮臉蛋，仿佛在反射著陽光似的讓他挪不開眼。在她旁邊的布林登成了一個模糊的男人輪廓。于是一個荒謬又尖銳的念頭鉆入他的腦海，如果昨天……昨天他沒有嘲諷她的箭術，沒有說那些話。也許現(xiàn)在站在她身邊的人就是他，不，是一定是他。席恩沮喪地意識道。

    但他的沮喪只維持的很短的一段時間，隨即被更洶涌的羞恥和憤怒淹沒。他才不要教她箭術呢！一個私生女，根本配不上鐵群島王子的指導，也就上了年紀、沒姑娘側目的老黑魚才會去“提她廉價的裙擺”。

    而且，阿波羅妮婭甚至不算個清白的好姑娘。席恩猛地回想起前天晚上，她親口承認過的，她是勞勃國王的情婦。這些南方老爺都很重視女人的貞cao。席恩知道，雖然他倒不在乎。

    不過，要是他們都知道了關于她的謠言并非謠言，而是真相……他很快構思好整個計劃，決不能由他親自去到處傳播，人們會相信但心底里會瞧不起他。他得找個大嘴巴的人來傳播。那個給他送飯的女仆，據(jù)城堡里的人說就是個喜歡背地里嚼舌根的。他可以在她面前裝作不經(jīng)意地，‘不小心’把艾德大人那位美貌私生女的過往秘聞透露給這個廚房女仆。

    席恩惡意地盯著靶場上笑容正歡的阿波羅妮婭。相信關于她的‘美名’會傳得比奔流城晚餐的鐘聲還快。  他一遍遍地想象著她那張喜氣洋洋的臉蛋，因為他的報復而充斥起驚恐和羞憤，想象著她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里去。

    然而，當女仆敲門，進來收走沒吃完的早飯時，席恩只一個勁兒地盯著她，直到女仆察覺到他的目光加快收拾速度，連門也沒關就快步離開，他也沒將計劃付諸行動。

    ‘跑那么快干什么？難道以為老子看上她了？’席恩對著空蕩蕩的走廊低吼，憤憤地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