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來臨之時，季辭領(lǐng)到了生平第一份報酬。

    不多，400元，一半給阿瑪留作家用，一半去鎮(zhèn)上買了給程老師的回禮。傻丫頭也有份，藏銀鑲的綠松石手鏈，品質(zhì)一般，聊表心意。

    加上他去山上挖的蟲草，一股腦寄去了北京。

    這次回信來得更快，小姑娘將那條破鏈子夸上了天，說「看起來像咬碎的藍(lán)色巧克力糖，甜甜的」。

    什么傻話，他明明在信里解釋過，裂痕越多代表品質(zhì)越差，等長大了再給她買更好的。

    她還甜上了。傻。

    程老師的回信，則帶給他一個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她幫他報名了全國生物奧賽，邀請他暑假去一趟北京，備考參賽。

    奧賽是什么，季辭其實一直沒搞明白，他只知道，程老師寄給他的書他看完了，卷子也做完了，沒覺得困難，還挺好玩的。

    程老師說，這就叫天賦。

    有點苦惱，他怎么又多出來一個天賦。

    景區(qū)主管也說他有騎馬的天賦，讓他暑假一定要去全職上班……沒辦法，他必須二選其一。

    最終季辭放棄了賺錢，他十分想念北京。

    他自己也沒想到，居然北京還能給他留下一點想頭，明明是噩夢一樣的地方，他從北京回來之后再也吃不了橘子。

    但程家給他留下的印跡，居然比那該死的浴缸還要深。

    他現(xiàn)在只要看到來自北京的信件就開心，會想起風(fēng)雪天戴的毛領(lǐng)帽，程老師做的辣子雞，還有陰云密布的天空下，某只小蠢熊吧嗒著嘴，忽然饞起了蜂蜜，跑去冰箱挖來一整勺，非要和他分著吃。

    北京是甜味的。

    那年之后的每一個寒暑假，季辭都在程老師家度過。

    他在生物方面的天賦，甚至超出了程敏華的預(yù)期，只經(jīng)歷過兩年集訓(xùn)，便已拿到了全國第一。

    這兩年也讓季辭徹底融入了程家，程敏華叫他「老三」，傻丫頭叫他「三哥」，他終于擁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雖然每年只有幾個月，但mama和meimei都很愛他。

    他也很愛她們。

    對meimei的愛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質(zhì)的，季辭已經(jīng)記不清了。

    也許從第一天起，他對傻丫頭的情感就不太純粹。在那個天寒地凍的夜晚，她取下自己的手套，套在他凍僵的手上。

    從那天起，他對她的心態(tài)就是：我的。

    我的meimei。我的小傻熊。只能是屬于我的。

    季辭的人生過于單調(diào)乏味，小時候他唯一的樂趣是觀察狼群，后來是生物和騎馬。

    日升月落，他以為自己的人生會按照既定的軌道前行，完全沒想到會憑空多出來一個meimei。

    meimei很不省心，光是盯著她寫作業(yè)，他就得使出渾身解數(shù)，比最難馴服的馬還要淘氣。

    淘氣之外她還會撒嬌，揪住他的衣角一陣耍賴，眼睛既亮，聲音且甜，就算鋼鐵鑄就的意志也很難不動搖。

    他得到的最好的一切都來自于她，她救了他的命，和他分享mama，以及自己生命中美好的一切。

    而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就是她了。

    因此當(dāng)季辭發(fā)現(xiàn)，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企圖對傻丫頭表白，他當(dāng)場氣炸了。

    城里的孩子早熟，小學(xué)六年級已經(jīng)情竇初開，半大小子捧著個八音盒，在程家的后門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詞。

    季辭什么耳力，側(cè)耳一聽，便將他的來意摸得分明，直接摔門出去，拎起臭小子一頓恐嚇：再敢出現(xiàn)，見一次打一次。

    “帶著你的破爛玩意，滾！”

    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哪見過這種野狼似的蠻族少年，他的滾，是屁滾尿流的那種滾。

    讓人滾完季辭還是不爽，一整頓飯的功夫，盯著林音上下左右地打量。

    皮膚太白，嘴唇太紅，眼睛又大又明媚，難怪叫人眼熱。

    meimei天生麗質(zhì)，他又不能把她變丑，只能暗戳戳在其他地方做手腳——從那之后，他接手了給林音早上梳頭的重任，就梳最樸實的那種。

    梳了兩天他自己又不樂意了，他meimei不能比別人差，就得梳最好看最流行的發(fā)型。

    算了，美人如明珠，根本遮不住，過了這個暑假她就要讀初中，每天獨自搭乘地鐵上下學(xué)，而他也得回到四川去讀書。

    簡直不敢想象，沒他從旁看守，她會招來多少狂蜂浪蝶。

    季辭一直拖到暑假的最后一天，親自將meimei送去學(xué)校報了道，才滿心不爽回了老家。

    出于一種不可言說的心理，報道前一天他特意去理了個發(fā)，故意將鬢角剃得發(fā)青。

    第二天出發(fā)去學(xué)校時，林音差點被她哥的拉風(fēng)造型給震飛：寸頭，黑衣，狼牙項鏈。她好奇地伸手想摸，被她哥皺著眉一手揮開。

    “這是真的狼牙嗎？”

    “真?！?/br>
    “嘖嘖，三哥今天看起來不像好人。”

    “哼。”

    不像好人就對了，他就是要達(dá)成這種震懾性的效果，任何想打傻丫頭主意的，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效果確實挺好，只是和季辭想象中不太一樣。

    據(jù)說直到學(xué)期末，都有高年級的女生不時地來問林音，她哥怎么再也沒出現(xiàn)過，他現(xiàn)在就讀哪個學(xué)校，有沒有女朋友，要不要一起出門玩。

    類似的笑話，林音講了整整一個學(xué)期，每次寄包裹都會附上「這是您的粉絲最新呈上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