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家發(fā)來的五段視頻都被蕪斯意從頭到尾地看完，他們約了同城交易。

    對方給出的價格實在是好，那是一套她夢寐以求的刀具套裝和烘焙模具，竟然比官方價格低了一半，她高興得臉紅，目光不住地閃爍。

    她喜歡這樣平靜的日子，沒有大起大落，偶爾還能有些恰到好處的驚喜。

    但這樣的話她不敢說出口，害怕這份小確幸會因為炫耀而離去。只敢揣在心里暗自回味，或是拉上蕪彥的手，無聲地分享，反正他會懂。

    二手平臺上，對方發(fā)來最后一條消息問她還需不需要桌椅，可以一并打包出售。

    蕪斯意想想小店的規(guī)模，扎根打名氣的階段，暫時還用不上堂食區(qū)域，成本應(yīng)該花在宣傳或食品本身刀刃上。于是禮貌回絕了。

    見面地點(diǎn)選在一家大型商超的東門。

    蕪斯意提前二十分鐘到了，她坐在長椅上反復(fù)核對購物清單。晨風(fēng)裹著露水的潮氣拂過臉頰，她忍不住把臉埋進(jìn)衣領(lǐng)里深吸一口氣，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很舒適。

    “哎？小jiejie？”

    熟悉的聲音讓她猛地抬頭。

    眼前站著的，竟是那次在生態(tài)湖公園遇到的那對小情侶。女生還是扎著高高的馬尾，斜挎的包包上有個小浣熊掛件，男生推著兩個大板車，呼哧呼哧跟在旁邊。

    兩個人都沒怎么變樣，看見蕪斯意時，也是愣了一瞬。

    而她也不禁暗道這世界真小。

    “真的是你！”女生驚喜地拉住她的手。

    “嗯，好巧。你們……”

    女生興奮地說，“我們打算去鄰市發(fā)展了，他表哥在那邊搞了幾套民宿，我們打算投資入伙，不搞餐飲了。”

    男生輕輕撞了下女生的肩膀，她卻一點(diǎn)都沒有防備，滔滔不絕地將計劃和盤托出。蕪斯意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微笑。

    交易進(jìn)行得很順利。

    因為集裝箱里里面有不少刀具，不方便過地鐵安檢，蕪斯意拖著這些器械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車。

    回程的路上，她昏昏欲睡。

    這樣昏沉且安靜的夜晚，她已經(jīng)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可這幾個月的變故，讓這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變得豐富起來，新舊雜陳，足以她回味的東西太多了。

    公交車笨重地停下來，噴出一長串尾氣，蕪斯意望著車窗，旁邊的公園里搭起了LED屏幕，有駐唱歌手在唱情歌——

    “我們就像隔著一層玻璃

    看得見卻觸不及記住網(wǎng)站不丟失：po18qb.

    雖然我離你幾毫米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著急

    無心的坐視不理

    我尷尬的沉默里

    淚水在滴”

    這首曲子耳熟，好像是林憶蓮的老歌。

    旋律簡單，她跟著輕輕哼，憂傷抒情的曲調(diào)在腦海里盤旋了一圈又一圈。

    也許是被情緒感染，這讓此刻頭腦放空的她復(fù)現(xiàn)了很多回憶，那些朦朧且混亂的回憶。

    “蕪斯意mama好漂亮?！?/br>
    “蕪斯意mama很有文化，是大學(xué)生哎?！?/br>
    “蕪斯意mama跟人跑了？為什么啊？是不是因為蕪斯意弟弟是壞的，不會哭不會叫，是個殘疾人?！?/br>
    “蕪斯意，是這樣嗎？”

    清澈到尖銳的童音環(huán)繞在耳邊，十二歲的蕪斯意置若罔聞，她利落地為七歲的蕪彥系好紅領(lǐng)巾，拍了拍他嫩白的后脖頸讓他進(jìn)校，然后才望向身旁佩戴檢查袖章的同學(xué)們。

    他們在準(zhǔn)備看戲，找她笑話。

    “是的，所以你們想說什么呢？”

    不管怎么說，蕪斯意都沒有表情，對面那幾張稚嫩的臉上已經(jīng)瞠目結(jié)舌，笑容僵硬。

    小小的年紀(jì)，還沒見過這么沉得住氣的冷血機(jī)器人，怪不得她能被選為紀(jì)律組長呢……

    幾個小男生停下了爭搶蕪斯意mama照片的動作，有些局促，也有些沒意思，趁著進(jìn)校門的低年級少了，跑到蕪斯意身邊，把照片塞進(jìn)回她兜里，“呃…那個……還你?！?/br>
    “哦?！?/br>
    臉蛋最漂亮、袖章上杠最多的男生眨巴眼，他那雙明眸里閃爍著善解人意的光輝，以一種近乎于憐憫的口吻，輕輕地說：“蕪斯意，你真可憐。但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br>
    “我不可憐！”

    她閃躲，放大的音量臉頰配合著漲紅的速度，所有人都嚇得呆住了。

    回班的路上，蕪斯意的身體發(fā)抖，中午和蕪彥吃飯的時候，她把頭埋到肩頸之間，抖得更厲害，蕪彥知道她沒有吃早餐的習(xí)慣，以為她餓得厲害，就把自己喜歡吃的葷菜都劃到她碗里，然而，蕪斯意只是默默地流淚。

    她強(qiáng)撐出來的不在意都被擊碎，特別是當(dāng)那個說出“你真可憐”的男生，是她暗戀的對象時，心中的難堪更是難以言表。

    小小的蕪斯意將這段告終的青澀暗戀深埋心底，親自掩埋好了土。

    下一次再冒出萌芽，就是青春期時了。

    從初中到高中，蕪斯意和韓燁都在一個班里，兩個人交集僅局限于普通同學(xué)。韓燁相貌好卻沒有學(xué)習(xí)的腦子，然而這人運(yùn)氣極佳，拿出了從小到大所有的壓歲錢在股市發(fā)了財，而且是一筆讓他以后再也不用擔(dān)心工作的橫財。

    他人逢喜事精神爽，走到哪兒哪兒的天空就飄著彩云，某天，這朵彩云和烏云撞上了。

    托了關(guān)系在重點(diǎn)高中借讀，韓燁并不對自己的學(xué)籍有什么歸屬感。不過他在入校那天發(fā)現(xiàn)自己和蕪斯意分到了一個班，明明才過了一個暑假，他覺得蕪斯意大變樣了，越看越標(biāo)志秀麗。家里好像沒什么錢，但渾身上下的氣質(zhì)卻很大方。

    青春期的男生春心萌動，他頻繁地找蕪斯意說話，到哪里都跟著她。韓燁是死皮賴臉的性子，說不通的固執(zhí)，可偏偏又沒什么壞心思，開朗愛笑，跟她兼職的同事混在一起，比她還熟。

    后來，他幫她收拾了兼職時會sao擾她的混混，兩個人在后街巷子里對峙著，一個掛彩，一個整潔，氣氛有點(diǎn)尷尬。蕪斯意忍不住質(zhì)問韓燁，為什么這段時間一直黏著她不放，韓燁卻憋紅了一張臉，也許是好面子，死活不主動說喜歡，只是大聲問：“難道你就對我沒感覺？”

    順理成章的，他們就在一起了。不過他們相處時總有一盞天平在心里，準(zhǔn)確的來說，在蕪斯意的心里。韓燁喜歡用錢來表達(dá)自己的感情，他總是毫不吝嗇地給蕪斯意買這買那，甚至?xí)跊]空陪伴時直接甩給她現(xiàn)金。

    但蕪斯意卻覺得這樣不妥，幾次推拒后，韓燁提了個折中的方子，“那你幫我做事，我給你錢，就算你隨叫隨到的報酬，怎么樣？”

    稍微好了一點(diǎn)。十七歲的蕪斯意答應(yīng)了。

    后來這段關(guān)系延續(xù)到大學(xué)，直到某次深夜，韓燁突然發(fā)消息給蕪斯意，讓她幫忙買一盒避孕套送上樓，蕪斯意心中一緊，明白意味著什么。

    他們之間從未發(fā)生過關(guān)系，為什么突然急用，她已經(jīng)了然，雖然愿意為他跑腿，但在戀愛關(guān)系中屈辱至此，她還是決定分手，連同之前韓燁給的零花錢，都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不過哪怕現(xiàn)在韓燁告訴她當(dāng)初的短信他并不出自他手而且他也并不知情，他們也早就沒有重來的可能了。

    蕪斯意翻閱著和蕪彥的聊天框，簡單的只言片語已經(jīng)讓她心生滿足，純粹不摻假，只有最踏實最溫暖的安心。

    她篤定，人生不需要那么多激情，有細(xì)水長流的陪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