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又興奮又艷羨。

    眾目睽睽之下，莊韞跟著周泊序上了馬車，車門關(guān)上，莊韞的心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從前都是他目睹著別人被父親接上馬車，今日他終于也成了被人注目的那個。

    莊韞心中激涌不止，掩藏不住的開心。

    周泊序?qū)⑺男老脖M收眼底，緩聲開口道：“往后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說，我是你父親。別人父親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br>
    莊韞聽的感動不已，哽聲道：“好?！?/br>
    周泊序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以示安撫。

    馬車駛離國子監(jiān)，進(jìn)入喧鬧大街，莊韞心情甚好，覺得車外的喧囂聲都變得好聽了起來，回府的路程也變短了。

    馬車穩(wěn)穩(wěn)在公主府前停下，父子倆下車進(jìn)到府中，瞧見郁瀾在前院的青石徑上笑臉相迎。

    “回來了?！庇魹懻驹诼淙沼噍x中，面上掛著溫柔笑意。

    “母親，我們回來了?！鼻f韞聲音清朗帶笑。

    “這么高興？”郁瀾笑問。

    莊韞點(diǎn)頭。

    他也有父親接了，當(dāng)然高興。

    周泊序和莊韞走近，郁瀾轉(zhuǎn)身，三人一同往后院走。

    時間還早，三人去到莊韞書房，周泊序教導(dǎo)莊韞課業(yè)，郁瀾在一旁給他們研墨。

    莊韞有不懂的，周泊序都能輕松講解。

    “父親真厲害，比我們先生還厲害?！鼻f韞看向周泊序的眼中，滿是崇敬。

    在莊韞眼中，周泊序無所不能，無所不會，跟他舅舅一樣。

    “韞兒很聰慧，將來會比我更厲害。”周泊序誠懇夸贊。

    莊韞聽的高興，晚膳時多吃了半碗飯，若非郁瀾怕他吃多了夜里積食攔著，他還能再吃半碗。

    見莊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喜歡騎射，周泊序擱下碗筷問：“韞兒可想習(xí)武？”

    “想?！鼻f韞眼睛一亮，末了又迅速黯淡下去：“可祖母不讓?！?/br>
    莊韞從前雖無父親教導(dǎo)，但若想習(xí)武，自可請個武師教。

    周泊序微微一想，便明白其中緣由。

    莊老夫人是怕莊韞走上父祖的路。

    周泊序斂眉思索片刻，道：“你若真想學(xué)，老夫人那邊，我去說?！?/br>
    “我想學(xué)?！鼻f韞十分堅定。

    “好，我教你?！?/br>
    見父子倆已然達(dá)成一致，郁瀾?yīng)q豫道：“這事兒從前我也提過，但母親態(tài)度很是堅決?！?/br>
    周泊序了然道：“我再同老夫人說說?！?/br>
    這對莊韞而言，是件大事，總得再爭取一下，不能讓他留下遺憾。

    第322章 托付

    做為莊家三代單傳的獨(dú)苗，周泊序深知莊老夫人對莊韞的看重，不可背著她私自教莊韞習(xí)武，定要先征得她同意才行，于是第二日周泊序便抽空去了莊家。

    “不行?！鼻f老夫人聽后果斷否決。

    “韞兒將書讀好，將來一樣能光耀門楣，用不著習(xí)武。”

    周泊序道：“以韞兒的聰慧，不用習(xí)武確能有很好的出路，可習(xí)武并非一定要做將軍上戰(zhàn)場，也可只為強(qiáng)身自保?！?/br>
    “除了將軍，朝中也還有其他武職，譬如我這都指揮使?！?/br>
    周泊序耐心分說，試圖打消莊老夫人的顧慮。

    “那萬一呢，萬一韞兒習(xí)武后走上那條路，有個什么閃失，你拿什么賠我？”莊老夫人神情激動，胸脯起伏。

    周泊序望著眼眶泛紅面起怒容的莊老夫人，平心靜氣道：“大昭有幾十萬將士，絕大部分在參軍前都是平民百姓，并不會武，可他們依然上了戰(zhàn)場。老夫人覺得，韞兒若真想上戰(zhàn)場，會不會武重要嗎？”

    莊老夫人聞言心中一震，涌起一股絕望的悲憤，張了張嘴想斥罵周泊序，卻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周泊序說的沒錯，也正因他說的沒錯，莊老夫人才感到害怕。

    見莊老夫人似是聽進(jìn)了些，周泊序又道：“天稷山曹騫行刺，圣上和太子等人皆有功夫傍身，才能等到援兵化險為夷。韞兒舅舅這些年也屢遭行刺，若非武功高強(qiáng)，不可能次次有驚無險?！?/br>
    “人這一生變數(shù)太多，危險無處不在，若無半點(diǎn)功夫，便只能任人宰割。”

    “韞兒喜歡騎射，很想習(xí)武，老夫人當(dāng)真要因并不確定的顧忌，而讓他抱憾終生，置于險地?zé)o力自保嗎？”

    周泊序字字句句，如根根芒刺扎透莊老夫人的心，刺破她一直以來的自欺欺人。

    莊老夫人哀嘆一聲，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瞧出莊老夫人有所動容，周泊序緩聲寬慰道：“我既做了韞兒父親，便會將他視做親子。老夫人的擔(dān)心，也是我和公主所慮，我們會極力引導(dǎo)避免?！?/br>
    莊老夫人明白，世事無絕對，周泊序已盡力做下保證。

    而她年紀(jì)大了，根本看管不了莊韞多少年了。往后能倚仗的，只有周泊序和郁瀾。

    郁瀾是皇室公主，周泊序是太傅之子。論學(xué)識遠(yuǎn)見，他們都遠(yuǎn)勝于她。

    糾思許久，莊老夫人痛嘆道：“子由父教，我不管了?！?/br>
    這話的意思是妥協(xié)了。

    周泊序暗松口氣，鄭重承諾道：“老夫人放心，我不會害韞兒?！?/br>
    華發(fā)叢生的莊老夫人抬頭，定定的看著周泊序，語帶祈求的托付道：“莊家就剩韞兒這唯一香火，交給你了?！?/br>
    周泊序頷首應(yīng)下。

    莊老夫人嘴唇動了動，歉疚道：“莊家有愧于你，只能來生再還了。”

    周泊序搖頭,心懷坦蕩道：“老夫人將公主還給我，便已是最好的償還，莊家不再欠我什么?！?/br>
    至于莊韞，他是郁瀾的孩子，他心甘情愿。

    莊老夫人聽后，越發(fā)羞愧。

    周泊序是個君子，也是個好人，莊韞能得他做父親，是莫大幸運(yùn)。

    心結(jié)消散，莊老夫人長出口氣道：“往后韞兒的事，你不必再來問我，全都由你和公主做主?！?/br>
    周泊序拱手應(yīng)承道：“晚輩定不負(fù)老夫人信托?！?/br>
    莊韞下學(xué)歸府，聽聞莊老夫人同意他習(xí)武后，當(dāng)即便迫不及待的要周泊序教他。

    周泊序凌肅道：“習(xí)武并非幾日之功，需得經(jīng)年累月的堅持，十分艱苦。你要學(xué)，從明日開始早起半個時辰，日日練功不可懈怠?！?/br>
    莊韞重重點(diǎn)頭：“好，我不怕苦，請父親教我?！?/br>
    莊韞做好了萬全準(zhǔn)備，滿懷熱忱期待，結(jié)果周泊序說：“先從扎馬步提水桶開始，先練一個月?！?/br>
    莊韞大失所望，但還是依言照做。

    周泊序用半個時辰教會了莊韞正確姿勢，讓他每日早起鍛煉。

    養(yǎng)尊處優(yōu)細(xì)皮嫩rou的莊韞，陡然開始習(xí)武，當(dāng)天晚上就累的手臂酸痛，腿腳發(fā)軟，晚膳時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

    郁瀾雖心疼，卻什么都沒說。

    郁崢少時初學(xué)武功時，也同莊韞一樣。是以她明白，這是必經(jīng)過程。

    莊韞雖嬌生慣養(yǎng)未吃過此般苦楚，但他性情堅韌，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再苦也不喊累。就像之前學(xué)騎馬射箭一樣，便是腿磨紅腫了，手被弓弦割傷了，也絕不退縮。

    周泊序也正是看到了這些，才會教莊韞習(xí)武，他相信莊韞能堅持到底。

    九月天已徹底涼了下來，初一這日，周泊序帶郁瀾和莊韞回周府用晚膳。

    自他們搬到公主府后，便在每月初一回周府，每月十五去莊家。

    “韞兒來了，我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還有獅子頭?！敝芴荡刃χ恼惺郑屒f韞坐到他身旁。

    “謝祖父。”莊韞禮貌道謝，規(guī)矩落座。

    菜肴上桌，郁瀾打眼一瞧，幾乎都是她和莊韞愛吃的。

    郁瀾平素愛吃魚，周夫人特意吩咐過，讓婢女將清蒸鱸魚放到郁瀾面前。

    郁瀾夾了一塊送入口中，剛咀嚼幾下就皺起了眉。

    “怎么了？不合口味？”周泊序立時問。

    周太傅和周夫人聞聲望了過來。

    郁瀾強(qiáng)咽下去，忍著不適小聲道：“有些腥?！?/br>
    周泊序聞言夾了一塊，品嘗后沒說話。

    這魚同往日一樣，并無甚腥味。

    他知道郁瀾并非無理取鬧之人，許是今日胃中不適，于是淺思后道：“我端遠(yuǎn)些?！?/br>
    周泊序?qū)Ⅳ~端走，欲放到另一邊，周夫人卻道：“給我吧?！?/br>
    周夫人將魚放到周太傅面前，也嘗了一口，當(dāng)下心中生疑。

    她看向吃著獅子頭的郁瀾，心念微動，給郁瀾盛了一碗湯。

    “這魚湯我嘗過了，不腥?！?/br>
    “謝母親?！庇魹懡舆^，用勺子舀了輕吹后送入口中。

    “嘔——”一口魚湯下肚，郁瀾惡心的干嘔起來。

    周夫人見狀面色一喜，趕忙命人去請府醫(yī)。

    周泊序遞了盞茶給郁瀾，關(guān)憂問：“可是腹中難受？”

    郁瀾并非懵懂少女，接連的怪異反應(yīng)，加之周夫人的話，她隱隱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