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冬今天遇到的情況差不多，當時thomas手中也沒有太像樣的證據(jù)，能把老爺爺推上被告席的，只有這些死者最后一次被人看到都是在去他家工作之前，以及僅從一位受害者身上提取到的、屬于老爺爺?shù)膁na。關于dna，老爺爺?shù)慕忉屖悄莻€姑娘額外提供的有償服務。聽上去很合情合理，獨居老人與年輕貌美的護理員共處一室，護理員愿意額外掙點零花錢給雇主提供點情感關懷，最多是違背了職業(yè)道德和雇傭合同。當時林冬看陪審團里有幾個歲數(shù)和被告差不多的老爺爺，都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神情。

    眼看唯一有力的直接證據(jù)即將被陪審團扔進廢紙簍，thomas做出的反擊是，請來了老爺爺?shù)那捌蕹鐾?，讓她告訴陪審員，這個看上去體面的男人內(nèi)心有多齷齪。前妻當庭指出，自己之所以要離婚，就是因為這個男人實在管不住皮帶，婚姻存續(xù)的二十年間出軌了十多次，這還不包括去看脫衣舞時，額外付舞娘小費享受到的服務。還不夠，緊跟著thomas告訴陪審團成員，這男人不行了，那些異于常人的性/欲無法紓解進而轉化為殺戮欲，證據(jù)就是，七名死者只有一名身上發(fā)現(xiàn)dna。

    盡管這一主張最后因辯方律師的反對而被法官要求陪審團成員忽略，但在林冬看來，thomas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按照常規(guī)思路來講，七名死者只有一名身上發(fā)現(xiàn)dna，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告百密一疏造成。但thomas另辟蹊徑，說是被告不行了、好不容易才成功一次的結果。并且從被告當時漲紅的臉色、額角繃起的青筋、幾乎噴火的雙眼來看，thomas說的可能還真沒錯。后面這老爺爺簡直是恨上thomas了，精心營造的形象徹底坍塌，智商情商集體下線，頻頻惡語相向，發(fā)言數(shù)次被法官打斷甚至警告。

    再后面的庭審林冬都沒空旁聽，貌似也沒有后續(xù)，聽johnny說，老爺爺達成認罪協(xié)議了。也是，快七十歲的人了，少在法庭上丟幾次臉，興許還能在牢里多活幾年。

    回歸眼前，楚夐民的泰然和當年那位老爺爺有一拼，所有關注著這場審訊的人都清楚，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擊潰其心理防線并非易事。小偷小摸都不輕易認罪，更何況是殺人，進了審訊室還負隅頑抗的不在少數(shù)。從坐下開始，林冬的耳機里就一片寂靜，沒人出主意出點子，似乎眾人都默認這場仗必輸無疑。

    楊樹河確實被殺了。林冬喜歡強硬的對手，畢竟軟柿子是個人都能捏，勾不起他的勝負欲，不過我想你可能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對么？

    楚夐民平淡道：那我不知道，沒人告訴過我。

    你女兒也沒跟你說過？她是他當時的女友呢。說著，林冬拿起一份泛黃的筆錄，楊樹河被殺后，警方可走訪過楚媛。

    楚夐民垂眼冷嗤：她知道我不喜歡那個小流氓，所以什么事都不跟我說，林警官，這個楊樹河沒有正經(jīng)職業(yè)，可我女兒是大學生，我不可能讓她跟這種不三不四的人來往，都到這了我也不怕家丑外揚了，我當年去報警，是因為楚媛懷孕了，一開始她跟我說是被人欺負了，后來知道我報了警又改口，承認是楊樹河的，我去找那小子，他躲著不見我，你說，這么個沒擔當?shù)哪腥耍夷馨雅畠航唤o他么？

    林冬認同點頭。先順著對方的思路走，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說。話越多，越能幫他了解對方驕傲、虛偽、執(zhí)著與膽怯。同事說楚夐民神神叨叨，現(xiàn)在看來，這極有可能是一種偽裝。在事業(yè)單位工作，大智若愚好過鋒芒畢露，比如羅家楠那樣的，看著虎了吧唧沒心沒肺、一根筋捅到底，其實腦子里的彎彎繞不比誰少，然而就是沒人對那家伙設防。讓旁人覺得精明不是件好事，曾經(jīng)方岳坤就說過他，適當?shù)臅r候，該收斂鋒芒就收斂一點，他也照辦了。問題在于，干的就是與人斗智斗勇的活兒，習慣一旦養(yǎng)成，再怎么收斂也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一點點刺人的鋒芒。

    后來呢？他問。

    楚夐民仰臉想了想：后來我就帶孩子去醫(yī)院做了人流，讓她跟那小子分手。

    楊樹河沒繼續(xù)糾纏？

    她說沒有。

    是么？楚媛說的是，她聯(lián)系不上楊樹河了，后面警察找她，她才知道楊樹河已經(jīng)死了。林冬邊看手機上文英杰發(fā)來的消息邊說話，而且她還說，她跟你說過這件事，而你剛說你不知道楊樹河死了，怎么？以為我好忽悠是吧？

    我不記得她說過。即便被當面挑破謊言，楚夐民依舊面無愧色，我歲數(shù)大了，現(xiàn)在記憶力特別差。

    可你記得在老年活動中心門口見過我。

    那是前兩天的事情，我說的是以前的。

    心理素質(zhì)真強啊，林冬默念。真該讓組里人來旁聽這次審訊，好好學學，爭取以后化妝偵查時，都有這份摳著倆大眼珠子胡說八道的本事。岳林差不多了，其他那仨尤其是秧客麟，別說說謊話，跟陌生人說話都臉紅。

    既然這么說，那看來我也不能指望你記得2000年6月27日去魏家莊干嘛了，是么？

    不等對方搭茬，林冬又拿起魏玉明遇襲現(xiàn)場的照片歪倒在地的鳳凰自行車，洇入泥土的血跡，以及魏玉明那個用了十多年的黑色公文包?？吹秸掌?，楚夐民故作疑惑地歪了下頭，表示此事與自己無關。

    2000年6月27日，魏玉明所長遇襲，兇手搶走了他的配槍，然后，用這把槍射殺了楊樹河。林冬聲音一頓，楚夐民，你可以繼續(xù)跟我裝傻充愣，但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即便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以現(xiàn)在的技術手段依然可以提取到有效證據(jù)，魏所丟的那把五四式，我們找到它了，我甚至知道兇手在射殺楊樹河時一共開了三槍，并且最后一槍卡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