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yī)生，謝謝這幾年的幫助，謝謝你讓我活著。

    唯一不同的是，在這句話的最后，還有來自醫(yī)生的回復(fù)。

    ——鴻漸，你要時刻記住，她對你的祝福，她希望你前程似錦，希望你名滿天下。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強大的靈魂和健康的體魄，你愛她，便讓這個成為你的閥門。另外，雖說抑郁癥有復(fù)發(fā)的可能，但祝福你我再不相見。

    看完最后一句話，周舟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她抱著手機，癱坐在酒店房間的地毯上，心生俱碎。

    她做了什么啊，她多殘忍啊……

    痛哭和自責(zé)抽去了她全部的力氣，她只能顫顫巍巍得點開最后的鏈接。

    她逼著自己擦了眼淚，讓晶瑩的淚花不至于遮住她的視線。

    第二條鏈接點進(jìn)去，就是便簽式的黑體字。

    這應(yīng)該是程鴻漸在手機便簽app中的記錄，都是寥寥幾句，可時間縱橫了七年，直到現(xiàn)在。

    周舟一點進(jìn)去，最新被黑客抓取的那一條就是前不久——她出現(xiàn)了，我卻不知要如何和她說話，擔(dān)心有些話一說出口，她又會轉(zhuǎn)身離開。我極力克制，但好像仍失敗了，她覺得我瘋了，是的，我早就瘋了。

    這是那次尷尬的飯局，周舟有些失魂落魄，她的確逃了，像是躲病毒和瘟疫。可當(dāng)看到程鴻漸的記錄，她才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安和惶恐。

    好像他們倆之間，永遠(yuǎn)都會慢一步，她永遠(yuǎn)無法看穿他的不安，永遠(yuǎn)都在辜負(fù)……

    周舟咬了咬牙，提溜著最后的理智往下看。

    不知是程鴻漸記得斷斷續(xù)續(xù)，還是黑客抓取的斷斷續(xù)續(xù)，第二條記錄直接到了去年。

    ——回國后一切順利，出差時還見到了尚麥軍，我知道他和我堂叔溝通緊密，他甚至比我更害怕抑郁癥復(fù)發(fā)，他們都不如張醫(yī)生了解，我既要前程似錦，又要名滿天下，我就不會再跨過那個閥門走向滅亡。

    時間再以倒序的手法往前推進(jìn)。

    ——重新踏入祖國的領(lǐng)土，還是有些恍惚，不知道她如今過得好不好，這些年我刻意避免聽到關(guān)于她的消息，因為她過得幸不幸福，對我而言都是酷刑，我最終選擇到京平，京平和錦州隔了大半個華國，人海茫茫，不可能相遇。我還是想回來的，起碼在地理距離上，與她稍微近了一些。

    ……

    ——劉瓷先生邀我回國，我已拒絕，我并非崇洋媚外，我國基建事業(yè)進(jìn)入高速發(fā)展的后時代，但仍有大量的需求和調(diào)整，與其給老外建橋，還不如回國貢獻(xiàn)一份力量，可我不敢回國，我花了足足六年多的時間來放下，我怕看見她兒女雙全、家庭幸?！?/br>
    ……

    ——教授邀請我參與的項目順利結(jié)尾，去教授家吃飯時，他的女兒愛麗絲有個中文名字，叫做紅豆，是愛麗絲的中文老師取的，這個中文老師很像她那位講詩詞的老先生。老先生每節(jié)課都吟誦的詩句，最后變成了我的寫照，從心悅君兮、君子好逑開始，直至思之如狂、入骨相思，最終還是兩情未久長…

    “未久長”三個字終于擊潰了周舟所有的理智，她哭軟了身子，癱在地毯上號啕大哭，七年前的一場自有成算戀愛游戲埋下的暗傷終于在此刻破土而出。

    感情之中，最怕就是一方丟盔棄甲、舉手投降，直到一敗涂地，而另一方卻渾然不知，自大自負(fù)到原地復(fù)活。

    一方還活在過去，另一方已走向未來……

    而她就是那個自負(fù)自大的人，以為一切都結(jié)束了，還擺了一個雖不完美卻也不狼狽的ending pose，實際上不過只是自欺欺人，一葉障目。

    她，終究，還是辜負(fù)了程鴻漸，辜負(fù)他的情深，也辜負(fù)了那份懵懵懂懂的愛情…

    第31章 瘋了5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這樣的念頭那么濃烈，讓周舟的目光中迸發(fā)著強大的執(zhí)念。

    她狼狽得爬起來，沖進(jìn)衛(wèi)生間洗干凈淚和花了的妝。

    她的腦子飛快運轉(zhuǎn)，已經(jīng)想好了給市政院的小張打電話，從而拿到程鴻漸的聯(lián)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她要找到他，告訴他，自己既沒有結(jié)婚，還有個他的孩子。

    他們不需要再分離，也不需要再軟弱，這七年她也有所成長，也對他念念不忘，她已經(jīng)足夠有勇氣面對這份感情，就算最終仍會和上輩子那樣一敗涂地，可因為是程鴻漸，所以她也愿意去嘗試。

    這一切的想法都在一瞬間內(nèi)達(dá)成，可當(dāng)她飛快擦干臉，拿起手機準(zhǔn)備打給小張時，一個來自二水班主任的電話接了進(jìn)來。

    二水？！

    周舟的心有一瞬間慌亂，她趕忙接了起來。就聽見對面二水班主任未有寒暄，開門見山地說：“呈安mama嘛，你現(xiàn)在有時間過來一下嘛？周呈安和同學(xué)打架了，是呈安先動手的?！?/br>
    打架？周二水從小就是一個愛笑的小帥哥，周舟從沒有見過他和誰吵架、搶玩具、撒過潑，班主任的話讓周舟心驚膽戰(zhàn)，她下意識問得是：“那兩小朋友都沒受傷吧？沒事吧？”

    隨即就聽到老師嘆了口氣，“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在校醫(yī)那，但情況都不怎么好，都流血了，剛剛還一直捂著眼睛，校醫(yī)還在處理，我也不大清楚，具體情況還是需要你自己過來看一下。”

    老師這么一句話，讓周舟心驚膽戰(zhàn)，她的腦子一下就空白了，恐懼和擔(dān)心瞬間占據(jù)了她全部的身體，她顫抖著給師父打電話，一出口都是顫巍巍的聲音，“師父，二水出事了，我人還在京平，你去幫我看一下，行嗎？”說到最后，她哀求中還帶著哭腔。

    趙泉剛剛開完庭，接到這電話，本來還準(zhǔn)備去閱卷的，二話沒說，立刻起身去學(xué)校，路上還安慰周舟，“別急，你放心，有我。我讓麗薩給你定最近一班的機票，你整理好東西先去機場。等下，我到學(xué)校，我會把二水的情況以照片形式發(fā)給你。周舟，別急，自己注意安全?！?/br>
    趙泉邏輯清楚，有條不紊，成為了周舟慌亂之中的定海神針。

    周舟冷靜了一點，她從支離破碎的心緒中，匆忙得撿起一些理智，周二水的受傷的事情成為一座大山壓在她的心頭，甚至奪走了她對程鴻漸的自責(zé)與內(nèi)疚。

    周二水和程鴻漸之間，她最終還是毫無猶豫得選擇了周二水。

    她退好房坐上車前往機場，候機上飛機，火速從京平回到錦州，這一路上，她根本無法從對周二水的擔(dān)心中分出一點神。

    從小到大，周二水都奇乖無比，他就像是上天派來的小天使，又軟又甜，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雖然有外公、爺爺，表舅，但他沒有爸爸，可他只是在最初意識到這個時，癟著嘴要過爸爸，周舟都來不及和他溝通這個問題，他就自己解決了，那么小小只的他，用小短手抱住周舟，他會安慰她，他說：“mama，我是你的男子漢，我會保護(hù)你的?！?/br>
    那個時候，他剛剛交了一個小伙伴，那個小伙伴的爸爸在一場火災(zāi)中離開了，他也就誤會了，以為自己就是這么個情況。

    周二水是個很會關(guān)心別人的小朋友，他有著一些小缺點，可因為這份善解人意、包容和美貌，周邊的人都喜歡他。

    周舟甚至都不敢去細(xì)想老師的話，不敢去細(xì)想他為什么要捂住眼睛。

    一想到可能在這場打架中，他傷到了眼睛，她就感覺心神俱碎，恨不得這傷是傷在她身上。

    這種慌亂，一直到下了飛機，她連忙接上信號，看到了趙泉發(fā)來的信息。

    ——僥幸，沒有傷到眼睛，對方的鉛筆劃破了他眼睛下方的皮膚，我現(xiàn)在帶二水去醫(yī)院進(jìn)一步處理。

    第二條是小視頻，小視頻中周二水的校服皺皺巴巴的，像是一塊抹布，而他葡萄一樣的左眼下面被臨時處理了，包著一小塊紗布，他時不時還要去摸一摸，被趙泉阻止了，視頻中傳來趙泉的話外音，“二水，和mama說一下。”

    然后周二水的眼睛中就像是升起了銀河光亮，他飛快得撲上來，聲音還是糯糯的，帶著一點點的沮喪，“mama對不起，我沒事的，你不要擔(dān)心，一點也不疼。”

    周舟兩眼老淚差點飆出來，她抱著行李飛快得奔向?qū)W校。

    ……

    周二水的傷口得到了專業(yè)的處理，幫忙處理的醫(yī)生看著周二水白瓷一樣干凈漂亮的小臉，嘆了口氣，“以后可能還是會有點小痕跡?！?/br>
    趙泉的夫人也趕了過來，一聽到這話，眼淚就憋不住了，“醫(yī)生，沒有別的辦法嗎？”

    醫(yī)生摸了摸周二水的小腦袋，“下次過來再看看?！?/br>
    在醫(yī)院處理完，趙泉夫妻就把周二水帶回學(xué)校，那里還有個打架的矛盾糾紛要處理呢。

    周二水破相，對方也傷得不輕，兩只胳膊從手到手肘都是擦傷，還有額頭上磕出了血。

    趙泉從來都不是個好相處的，和與他齊名的王東東律師儒雅風(fēng)格完全不同，他走的就是冷傲毒舌風(fēng)。

    對方是爸爸mama齊上陣，也沒用，趙大律師舌戰(zhàn)群儒。

    首先要求看監(jiān)控，好的，明確是周二水生氣得先推了那小胖墩一把，小胖墩摔倒了用手撐地導(dǎo)致擦傷，可周二水一推完看見小胖墩摔了狗吃屎，就已經(jīng)有些后悔了，在監(jiān)控中可以看到他猶猶豫豫得去扶他，可這個小胖墩卻一把打開了周二水伸來的手，然后等著周二水捂著被打疼的小手退了幾步，那小胖墩覺得不解氣，直接站起來拿起鉛筆就往周二水臉上招呼，趙夫人看到這幕，嚇得到吸一口冷氣，趙泉的臉黑了黑。

    再之后，周二水受傷了捂住眼睛，剩下的小朋友都圍上來關(guān)心他，看得出周二水的人緣非常好，一群人圍上來時，把小胖墩擠到一邊，就看見小胖墩自己沒站穩(wěn)，一頭磕在課桌上，然后捂著傷口哇哇大哭。

    趙泉沒理都能說出三分，更不用說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直接冷冷看著在撒潑的對方母親，一聲嚴(yán)厲呵斥，“閉嘴！就沖著這視頻，你兒子就是故意傷害未遂！要是真?zhèn)轿壹覍O子的眼睛，我一定把你們弄到傾家蕩產(chǎn)！”

    對方母親被嚇住了，愣了愣，小胖墩的父親咳了兩聲，“是你們先動手的！還有理了？”

    趙泉冷笑幾聲，“性質(zhì)完全不一樣，你別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們，剛剛那段視頻我已經(jīng)拍下來了，我認(rèn)識很多媒體的朋友，我不介意讓全國人民來評評理，看看到底誰有理。”

    說到這里，趙泉冷笑也不見了，臉色鐵青，“醫(yī)生說了，我家孫子要留疤，你們要對此負(fù)責(zé)！”

    周舟前腳踏進(jìn)來時，正聽到這話，要留疤？！她愣了愣，眼淚也不自覺就往上涌。

    周二水眼睛多尖啊，一下就看到了她，臉上頓時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從椅子上跳下去，就飛撲過來，“mama！”

    正面迎接周二水那塊都要占據(jù)半張小臉的紗布，周舟只感覺自己的心安定下去又瞬間飛躍起來，她的大寶貝！她小心翼翼呵護(hù)了七年多的大寶貝啊她真是又急又氣，就一面噙著淚一面輕輕地拍了拍周二水的屁股，“老師說是你先動的手，為什么??？寶貝？”

    周二水搖搖頭不肯說。

    他這樣子，又助長了小胖墩母親的氣焰，她插腰大罵：“是你兒子吧！你怎么教育的？他動手推人！你們這一家子都顛倒黑白！先動手的還有理了？！”

    周舟一向都是吃軟不吃硬，更是護(hù)短，她一聽這，哪能忍得了，一手抱起周二水，挑眉喝了一句，“足夠聒噪了，閉嘴吧?！?/br>
    那副冷言冷語的模樣，竟然和趙泉有那么幾分相像，都是給人一副不好惹的氣勢。

    她一邊安撫得拍著周二水的背，一邊說：“這里說不清楚，那就報警，是一是二公安局見，我看你兒子這下手就是沖著眼球去的，小小年紀(jì)就這樣，你不教，我怕社會多一個敗類?！?/br>
    周舟的嘴是真的毒，周二水是她的逆鱗，觸之她就要和人拼命。

    她和趙泉在教育培養(yǎng)周二水上面都有著極為相同的觀念，把孩子教成一個好少年，但遇見事情無論如何都要站在孩子這方，對錯不論，就是要足夠護(hù)犢子！

    小胖墩的mama差點背過氣去，“你！你！……”

    班主任老師上了一下午課，現(xiàn)在還要餓著肚子加著班給這兩戶人家做調(diào)解，她嘆了口氣，出來打圓場。

    班主任的面子兩方都要給，在看完趙泉拍的監(jiān)控后，周舟氣的先說：“我不可能賠償，我不要他們對我兒子的傷負(fù)責(zé)，就是便宜他們了！”

    在這一點上面，她軟硬不吃。

    協(xié)商到月掛枝頭，周舟還是一步不讓，最后看著在自己懷中有些昏昏欲睡的二水，她便“咻”得站起身，“我的態(tài)度就這樣，有本事你們鬧，我有錢有閑還有理，我奉陪到底。”說完這句，她和班主任道別，帶著師父和師母就走了。

    第32章 冷靜1

    師母提議去她家吃飯，而周舟今天一天早上從錦州到京平，下午從京平到錦州，這來回一路奔波，中午又沒怎么吃，早就感到饑腸轆轆，就抱著周二水坐上趙泉的車。

    路上，趙泉突然想到立案的事情，開口問了一句，沒有得到回應(yīng)，然后就聽到周二水奶聲奶氣的回答，“爺爺，小點聲，mama太累了，睡著了?！?/br>
    師母從副駕駛扭過頭，輕聲問周二水，“二水，傷口還疼嗎？”

    周二水特別小聲，“奶奶，已經(jīng)不疼了?！?/br>
    “那二水寶貝，你告訴奶奶，為什么要推那個小朋友呢？”師母循循善誘。

    周二水扭動著小腦袋，悄悄地看了眼周舟，“奶奶我們悄悄說，你不要告訴我mama，mama會難過的?！?/br>
    “是會讓mama難過的事情嗎？”

    “嗯?！敝芏c點頭，“是會讓mama很難過的事情?！?/br>
    “那是什么？”趙泉夫妻其實有點猜到了。

    果然，就聽周二水說：“他罵我沒有爸爸，我和他說我有爸爸，他就偏說我沒有！”

    說到這個，周二水雖然還是小聲嘀咕，可卻還是不開心得嘟了嘟嘴，“他就是個白癡，又不是靠mama一個人就能把我生出來的，可他還一直說一直說，我就生氣了，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奶奶我知道錯了，我以后不會再打架了?！?/br>
    周二水乖到讓師母覺得自己心都要化了，她的確不贊同暴力，所以正想鼓勵一下周二水的反思，就聽到趙泉很是鼓勵的說：“二水寶貝，是那個小胖子做得不對，下次遇見這些人，你就要罵回去，但是一定要保護(hù)好自己。等下，爺爺教你怎么合理有據(jù)地用語言氣死別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