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倒酒小妹(下)
夏去秋來,校園兩旁的楓樹火紅一片、嬌艷欲滴,在禾莞看來,卻像是兩排被捆在木架上的血人。 禾莞神色恍惚的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迷蒙間她又見到那張血rou模糊的可怖面孔,一個不留神,與對面來人相撞,懷里抱的教材散落一地。 就在她蹲下身撿拾書本時,對面的人也蹲了下來,幫她一起撿。 “小莞,想什么呢?連我也沒看到?!睆埑絼讚焱觏槺闵焓謴椓撕梯敢粋€腦瓜崩,又將她懷里的書拿來放自己書包里。 禾莞揉揉腦袋,這才看清來人是張辰勛,她與張辰勛上個月剛確定關(guān)系,此刻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刻,禾莞挽起張辰勛的胳膊,二人依偎著向前走。 “沒想什么,就是最近睡眠不好?!?/br> ...... 一堂公共課下來,班上同學(xué)睡倒一大片,禾莞竟也出奇睡得格外香,就連張辰勛給她拍了丑照都不知道。 禾莞看到自己睡得東倒西歪、不省人事的樣子,追著張辰勛就要打。 二人一路追逐打鬧出了教學(xué)樓,這樣一鬧,倒將禾莞心中陰霾驅(qū)散不少,使她暫時忘卻了那晚發(fā)生的事。 “好了,不跟你鬧了,我七點鐘還要去做家教?!焙梯刚硐骂^發(fā),拿出手機屏照了照。 “家教?在哪???你新找的兼職?”張辰勛牽起禾莞的手,邊走邊說。 “嗯,在大灣區(qū)那邊,是一個直系師姐給介紹的,他們家兩個孩子,我輔導(dǎo)一個小學(xué)語文和初一英語?!?/br> “大灣區(qū)?有錢人啊。”張辰勛笑道。 “是啊,不過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焙梯钙财沧?。 “說不定看我們禾老師講這么好,會多塞小費呢。”張辰勛摟過禾莞肩膀,低頭笑嘻嘻道。 “嘴欠?!焙梯竿崎_他湊來的腦袋,面上雖故意一副嫌惡姿態(tài),嘴角卻抑不住上揚,“哎,你一會兒能送我去嗎?” 張辰勛是南市人,南市離潭城不遠(yuǎn),張辰勛的父母是個小老板,擔(dān)心兒子在潭城讀大學(xué)辛苦,早早為他置辦了輛車,好方便日常出行。 “本來是能,但下午剛接到通知,金融社要在南安路辦個講座,請來了商界大佬,我得早點去布場?!?/br> “哦?!焙梯富亓艘宦?,沒再說話。 張辰勛見她神情低落,捏了捏她的手,哄道:“一會兒我?guī)湍愦騻€車,如果完事早了,我去接你?!?/br> 禾莞搖搖頭,道:“不用啦,做完家教我還有個兼職呢,離那兒也不遠(yuǎn),你別來回跑了,不是過幾天就要參加GRE考試了嘛。” “嗯,小莞最善解人意了?!睆埑絼自俅螌⒛X袋伸來,撅著嘴想索要親親,卻被禾莞一巴掌拍開。 僻靜清幽的半山別墅區(qū),剛至山腳,禾莞就看到一輛擺渡車在等自己。 繞過幾段山彎,車子停在一扇有衛(wèi)兵把守的鐵門前,禾莞咽口吐沫,恐懼突然襲上心頭,車子駛?cè)氪箝T時,她忍不住扭頭向后看,來時的路卻早已被黑暗吞噬。 “禾小姐,倪太太在客廳等您。”禾莞剛下車,一直在外等候的管家便笑臉迎來。 禾莞瞟一眼這門前偌大的廣場,一座古希臘式人像噴泉立在當(dāng)中,空曠處停著幾兩嶄新的豪車,其中一輛似乎和之前在樂游原替她解圍的那位客人的車有些像。 不過豪車的牌子就那么一些,有錢人要買的車大抵都是相似的,禾莞沒有多想,跟著管家進(jìn)去。 極致的挑高,巨大的水晶吊燈,洛可可式的雕花墻壁,波斯紋樣的地毯,以及各色各樣歐式復(fù)古胡桃木家具,令人恍若誤入一座歐式宮殿。 “你好,禾小姐?!币晃簧碇悍劢z綢的西洋女士cao著帶口音的中文,從沙發(fā)上緩緩站起。 “這位是倪太太?!惫芗椅⑿Φ亟榻B道。 “倪太太您好。”禾莞躬身打招呼。 “叫我Eva就好?!蹦咛吞@可親地笑說,“禾小姐,我看過你的簡歷,你非常的優(yōu)秀,所以我會選擇你來給我的孩子們上課。” 看得出倪太太有些上了年紀(jì),她的眼角有些細(xì)紋,卻并不影響她的風(fēng)韻氣度,一雙褐色眼眸炯炯有神,鮮艷飽滿的紅唇襯得她整個人風(fēng)情萬種。 “走吧,我?guī)闳ヒ娝麄?,他們在樓上?!?/br> 禾小姐隨倪太太上來,倪太太絲毫沒有架子,邊上樓還邊笑著與她說笑:“Helena的英語特別不好,但我是葡萄牙人,我小時候英語也不好,所以沒法教她,Bruno就更別提了,他的中文一團糟,我的更是一團糟......” 二人走后不多時,一樓書房的門打開,李家源和另一男子走出來。 “大哥,我今晚就去見和仔?!崩罴以磳ι韨?cè)的男子說道。 “嗯,這樁投資風(fēng)險雖高,卻有用處,”那男子帶一副黑色細(xì)框眼鏡,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領(lǐng)帶一絲不茍的扎在脖頸處,他拍一拍李家源的肩膀,語重心長道:“Jimmy,爺爺當(dāng)初赤手空拳打下這片家業(yè),他畢生的夢想就是讓子孫后代能做回正道,爸爸為此不惜得罪了很多人,我知道他對不起你和你mama,但如今我在政、你言商,也算實現(xiàn)了他們的愿望,可是我一直在想,如果徹底丟掉我們當(dāng)初安身立命的根本,會不會太冒險了。” “......所以有一些東西還是得兼顧,”那男子放低聲音繼續(xù)道:“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比較敏感,有些事不方便去做。” 李家源黑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緒,他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大哥?!?/br> “還有?!?/br> 聽到大哥講話,剛走幾步的李家源駐足回頭。 “論這些,你經(jīng)驗比我豐富,集團你也經(jīng)營得很好,這種事以后不用過問我了?!?/br> 李家源點點頭走出門,坐上車后,他深深看了一眼這幢房子,開車離開。 看這位同父異母弟弟的身影消失在大門處,倪永孝詢問下人:“Andy呢?打電話叫他回來吃飯。” 站在一旁的管家回道:“三少爺說今晚有party,不回來吃了。” 潭城的夜晚是最繁華、最瘋狂的時刻,白天人人舉止刻板,仿若一個模子刻出的、被上了發(fā)條的機器,規(guī)矩地走在框架內(nèi),可一旦黑幕落下,大家便如現(xiàn)出真身的吸血鬼,于夜間活動捕獵,又如撕去人皮偽裝的妖邪,放肆地游走人間。 樂游原的包廂內(nèi)站了一排奇裝異服的美男,正sao首弄姿,企盼垂憐。 李家源靠在沙發(fā)上,面上毫無波瀾。 一旁的和仔樂呵呵湊上來,笑道:“上次見Jimmy哥對美女沒興趣,不知道是不是想換個口味?我和仔這里什么樣的都有?!?/br> 李家源目不斜視,問道:“上次那個倒酒妹呢?” “倒...倒酒妹?” 李家源看向和仔。 “啊啊,禾莞啊?!焙妥心X袋飛速運轉(zhuǎn),眼睛一眨想明白他指的是哪個。 他拍一下桌上的按鈕,守在門口的服務(wù)員立刻推門問道:“老板,什么吩咐?” “去把禾莞叫來?!?/br> 服務(wù)員領(lǐng)著眾美男出去,不多時又領(lǐng)著穿著酒吧工作服的禾莞進(jìn)來。 “老板,你叫我?!焙梯副种殬I(yè)微笑,對和仔道。 “嗯?!焙妥悬c點頭,手向李家源那側(cè)一指,命令道:“去坐李總旁邊,好好陪?!?/br> 禾莞看了看李家源,身體卻沒有動。 “我講話你沒聽到嗎?”見一個倒酒妹竟然將自己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和仔聲音拔高了八個度,怒道,“去坐李總旁邊!” 禾莞剛要開口,卻聽李家源道:“不用,我喊她來是讓她倒酒的?!?/br> “和仔,你說的那個生意我沒法做,我多點幾瓶好酒,小小心意,算作補償?!崩罴以喘h(huán)視一圈,目光最后落到禾莞身上,繼續(xù)道:“這個包廂我也沒有點人,提成你就算到她頭上吧?!?/br> 話說到這份上,買賣不成情誼在,和仔只好笑嘻嘻稱是,不過他實在搞不懂這李家源怎么會對這個倒酒妹處處維護,看向她的目光不禁有一絲耐人尋味。 禾莞也無比震驚,要知道他點的這幾瓶酒數(shù)量雖不多,價格卻極其昂貴,一瓶的提成就抵的上她干一年的家教,禾莞忍不住驚訝地看向這位素不相識的李總。 李家源迎上禾莞詫異的目光,她黑琉璃般的兩顆瞳孔反射著燈光的細(xì)碎光華,晶瑩清澈。 正當(dāng)此時,送酒的小推車進(jìn)來,李家源抬下巴示意,禾莞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拿酒、開酒、醒酒、倒酒。 又一次凌晨兩點,又一次酒吧門口。 由于今晚掙了一筆大額小費,禾莞心情不錯,疲憊一掃而空,她站在臺階上迎著沉悶的晚風(fēng)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卻不想從身后走出一個人來。 “下班了?” 禾莞趕緊收回胳膊,回到頗為拘謹(jǐn)?shù)臓顟B(tài),對李家源點點頭,他看上去像是剛剛結(jié)束場子的樣子,面頰因酒精的緣故有些微紅,眼眸則少了清醒時刻的冷漠銳利,多了些許溫情笑意。 “剛剛...謝謝李總了?!焙梯缚傆X得該說些什么,想來想去也只好表達(dá)感激謝意。 “小事。” 氣氛又安靜下來,看來這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需要掛齒的事,禾莞的手開始不安地揪住包袋摳弄,她向來不善言辭,此刻實在不知要說什么。 “會開車嗎?”李家源忽然打破沉靜,問道。 “???”禾莞沒反應(yīng)過來,疑惑地望向他。 “今天沒帶司機,但我喝酒了,沒辦法開車,你能開嗎?”李家源頗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能,能。”禾莞忙不迭點頭,她最不喜欠別人人情,人家給她送了一大筆小費,她出個苦力開車將人送回家是情理中事。 李家源按下車鑰匙按鈕,黑色梅賽德斯在暗夜中撲閃了兩下大眼睛。 禾莞接過他拋來的車鑰匙,趕緊向車邊走去。